陈素琴警卫员走后的第三日,林亦可收到个牛皮纸包。
包裹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盖着枚褪色的樱花邮戳——和1947年陈素琴寄给林正国的信,是同一款。她拆开时,二十多封泛黄的信笺"哗啦"落地,每封都贴着"延安市文物局"的专用邮票。
"这是..."严颂蹲下来帮她捡信,指尖触到最上面那封的封口,"是陈素琴奶奶给后人的信?"
林亦可翻开第一封,字迹比日记本里更清瘦,带着延安时期特有的硬朗:"致我最亲爱的春芽们:当你看到这些信时,我可能己经不在了。但请记住,春天不在任何一棵树上,不在任何一块砖里——在每一个愿意为它弯腰的人心里。"
下午的社区活动室里,小芽正踮脚往展板上贴新照片。那是她今早跟着施工队在歪脖子树下拍的,镜头里,砖阵的八卦纹路和续春花的枝桠完美重合,像朵开在大地上的五瓣樱花。
"姐姐!"她突然指着展板角落,"王教授发来新消息了!"
林亦可凑过去,手机屏幕上是个定位:"延安市甘泉县,1947年陈素琴活动旧址,发现疑似暗格。"
甘泉县的土窑洞前,林亦可踩着新翻的土。
窑洞深处,王教授举着探照灯,光束扫过潮湿的石壁。暗格藏在最里侧的砖缝里,掀开后,里面躺着个铁皮盒,盒盖上刻着"守春·1947"。
"和井里的铁皮柜,是同批次的。"严颂的声音发哑。他戴上手套,轻轻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支钢笔,每支笔帽上都刻着"守"字,和陈素琴的银锁、续春花的纹路,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这是..."苏晚的手指抚过钢笔,"1947年陈素琴给十二个姐妹的'守春笔'。我在外婆的旧箱子里见过一支,她说'这是我们的命'。"
林亦可拿起最上面那支钢笔,笔帽内侧刻着"陈素琴"三个字。她拔开笔帽,笔管里塞着张纸条,字迹是陈素琴的小楷:"致林正国:若我牺牲,替我将名单交给小芽。她会在1993年的春天,在守春树下等你。"
"1993年?"严颂猛地抬头,"我爸1993年转业回地方,说在延安见过个抱孩子的女人..."
当晚的守春园,林亦可坐在老藤椅上,翻看着陈素琴的旧日记。小芽蜷在她腿上打盹,手里攥着那支刻着"陈素琴"的钢笔。严颂在院子里擦那十二支钢笔,月光下,笔帽上的"守"字泛着清冷的光。
"林姐姐。"小芽突然惊醒,指着窗外,"花又开了!"
林亦可抬头。原本第八朵的续春花旁,第九朵正缓缓舒展花瓣。它的颜色比之前更艳,脉络里的金色纹路连成了完整的图案——是朵绽放的樱花,花瓣上歪歪扭扭写着"传承"二字。
"这是小芽种的。"严颂走过来,手里端着碗热汤,"她上周偷偷在花池里埋了颗种子,说是'给未来的春天'。"
林亦可摸了摸小芽的头。小女孩睡得正香,嘴角沾着饭粒,像个天使。她想起陈素琴日记的最后一页:"春芽不是一个人,是一代又一代愿意弯腰种春天的人。他们可能叫陈素琴,可能叫林亦可,可能叫小芽——但不管叫什么,他们都是春天的根。"
次日清晨,施工队送来个木箱。
箱子里装着十二块青砖,每块砖上都刻着五瓣樱花,和之前发现的那块一模一样。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页,是陈素琴的字迹:"1947年12月1日,收张秀兰委托,藏半颗种子于砖缝。张秀兰,延安纺织厂女工,丈夫牺牲于胡宗南进攻战。"
"张秀兰?"苏晚的声音发颤,"我外婆就叫张秀兰!"
林亦可翻出苏晚外婆的老照片。照片里,年轻的张秀兰穿着蓝布衫,抱着襁褓站在延安的窑洞前——和她怀里的陈素琴照片,背景里的老槐树,竟是同一棵。
"原来..."严颂的声音哽咽,"我爸说的'老槐树的根扎着秘密',是这个秘密。"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活动室时,小芽正蹲在展板前。
她指着陈素琴的照片,对围过来的孩子们说:"陈素琴奶奶说,春天不是花,是种花的人。现在,我们都是种花的人。"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有个穿蓝布衫的小男孩突然问:"姐姐,我能种一朵春天吗?"
"当然能。"小芽从口袋里掏出颗续春种子,"只要你弯下腰,把种子埋进土里,用心照顾它,春天就会从砖缝里钻出来。"
小男孩郑重地接过种子,跑向门外的花池。林亦可望着他的背影,想起陈素琴日记里的另一句话:"1947年12月4日,阿棠把名单缝进襁褓,又把襁褓塞进树洞。她说'等春天再开,就让孩子们去种——种进土里,种进心里,种成永远的春天'。"
深夜,林亦可坐在工棚外的台阶上。
月光透过歪脖子树的枝桠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她摸出陈素琴的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页上,陈素琴的字迹依然清晰:"小芽今天满三岁,她蹲在花池边说'花要种在人心上'。我突然懂了,春天从来不是花,是种花的人。"
"啪嗒。"
一滴眼泪落在纸页上。林亦可抬头,看见小芽抱着枕头站在门口,银锁在月光下闪着光。小女孩揉了揉眼睛,踮脚爬上她的膝盖:"姐姐,我做了个梦。梦见陈素琴奶奶坐在歪脖子树下,手里捧着续春花,说'小芽,春天要传给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