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的咖啡杯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响声。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手指把马克笔攥得发白——这是他独立接手的第一个劳动纠纷案，当事人是律所保洁阿姨的女儿小陆，在隔壁写字楼做前台，被公司以"试用期不合格"为由辞退，连工资都没结清。
"小陆说她每天最早到岗，擦完三个楼层的卫生间才八点半。"周明远转着椅子找林亦可，"可公司考勤记录显示她本月迟到八次，每次都是十分钟以上。"
林亦可正在整理王女士案的结案报告，闻言凑过去看电脑屏幕。小陆的考勤表上，迟到时间集中在早上八点零五到八点二十之间，而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是八点整。"会不会是通勤问题？"她指着地图软件，"小陆住的地方到写字楼要转两趟地铁，早高峰确实容易挤不上。"
"可公司说她签了《考勤管理制度》，迟到三次以上算严重违纪。"周明远挠了挠后脑勺，"我问她有没有签过，她说当时人事说'随便填个字'，她就签了。"
严颂抱着一摞案卷从办公室出来，路过两人工位时停住脚步。他扫了眼屏幕上的考勤记录，指尖敲了敲桌面："劳动法规定，用人单位制定规章制度需经民主程序并公示，你们查过公司的制度是否经过职工代表大会讨论吗？"
周明远猛地抬头："啊？这个...我昨天只看了劳动合同，没注意制度文件。"
"我电脑里有份《企业规章制度备案表》。"严颂推了推眼镜，"去年市人社局要求所有企业上传规章制度到政务系统，你们去查查'晨光物业'的备案记录。"他转身回办公室，"我帮你们调阅电子档案。"
林亦可拍了拍周明远的肩："别慌，严律师最擅长从文件里找漏洞了。"她想起上周严颂教她看合同时，连页脚的骑缝章都没放过，"对了，小陆有没有微信工作群？有时候群里会有加班通知或者考勤异常提醒。"
"有！"周明远翻出小陆的手机，"你看，行政主管每天早上在群里发'今日考勤重点'，还@全体，说'迟到超过十分钟扣全勤奖'。"他点开三月份的聊天记录，"这里有条消息，3月15号说'本周起迟到按三次警告处理'，可小陆3月18号才第一次迟到。"
林亦可的眼睛亮了："这是倒签制度！公司先处罚员工，再补制度，违反《劳动合同法》的溯及力原则。"她快速在笔记本上记下："1. 制度未公示；2. 处罚先于制度；3. 考勤记录无员工签字确认。"
下午三点，严颂抱着笔记本电脑过来，屏幕上是市人社局的备案系统界面："晨光物业的《考勤管理制度》备案时间是2022年11月，而他们的《员工手册》里写'本制度自2023年5月起执行'，明显矛盾。"他把截图推给周明远，"这就是突破口。"
周明远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把考勤记录、聊天记录、制度备案截图整理成证据清单。林亦可帮他核对了三遍时间线，突然指着最后一条记录："小陆3月28号发消息说'今天发烧请假'，行政主管回复'病假需医院证明'，可小陆当天去医院了，只是没来得及开证明。"
"这属于无故旷工吗？"周明远皱眉。
"不算。"严颂接过手机，"根据《企业职工患病或非因工负伤医疗期规定》，员工有权享受三天医疗期，只需口头请假即可，事后补证明。公司以此为由扣工资，违法。"
窗外的夕阳把三人影子拉得老长。周明远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小陆说她每天下班前要给主管发工作照片，证明打扫干净。我看看这些照片有没有时间戳！"
他翻出小陆的相册，最近的几张照片里，卫生间的镜子上有反光——仔细看，能看清墙上的挂钟。3月25号的照片显示17:58，而公司规定下班时间是18:00。"这是她在下班前完成工作，根本不存在'下班前擅自离岗'的问题！"周明远的声音都带了颤音。
林亦可凑过去看，照片里的小陆穿着蓝色工服，发梢沾着点水珠，应该是刚擦完洗手台。她忽然想起上周在律所楼下遇见的小陆——她抱着清洁工具匆匆走过，鞋跟磨得一边高一边低，却还笑着跟前台王姐打招呼。
"明天把这些证据整理成申请书。"严颂合上电脑，"我帮你们联系劳动仲裁委的陈法官，他对这类案子熟。"
周明远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严律师，林姐，谢谢你们！"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刚开始以为实习就是打杂，没想到真的能帮到人。"
林亦可笑着揉他头发："你昨天整理的案卷分类超清楚，严律师都夸你了。"她瞥见严颂的耳尖有点红，赶紧转移话题，"对了，都七点了，要不要去楼下吃碗面？我请客！"
"我带了三明治。"严颂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保鲜盒，"王姐早上塞给我的，说'年轻人熬夜伤胃'。"
周明远咬了口三明治，突然噎住："等等...你们俩怎么都不吃晚饭？"
"我...我减肥。"林亦可的脸有点红。
"我也是。"严颂低头整理文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周明远突然笑出声。他从抽屉里摸出包薯片，掰成三份："骗人！上次我看见严律师在便利店买酸奶，林姐买了盒草莓蛋糕！"他把薯片塞给两人，"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深夜十一点，律所只剩他们三人。周明远在打印申请书，林亦可核对证据清单，严颂在给陈法官发邮件。打印机"嗡嗡"作响，空调吹出温热的风，空气里飘着薯片的咸香和打印纸的油墨味。
"搞定！"周明远把最后一份文件装订好，"严律师，林姐，我们去楼下拍张照吧？就当庆祝第一个独立案子！"
三人站在律所门口的台阶上。周明远举着手机，林亦可站在中间，严颂站在右边。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林亦可突然喊："等一下！"她跑回办公室，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马克杯——里面是严颂常泡的热可可，还浮着层奶泡。
"给严律师的。"她把杯子塞进他手里，"看你今晚喝了三杯黑咖啡，胃肯定不舒服。"
严颂的手指在杯壁上，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谢谢。"
周明远按下快门，照片里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林亦可的马尾辫翘着，严颂的西装皱了点，周明远的白T恤沾着薯片渣。背景里的律所招牌在夜色中泛着暖光，像颗发光的琥珀。
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时，林亦可发现自己的手账本落在茶水间。她跑回去拿，正撞见严颂站在窗边，月光洒在他肩头，把西装衬得像件温柔的外套。
"在等我？"她喘着气问。
严颂转身，手里拿着块草莓蛋糕——是前台王姐早上放在他桌上的，他说"不吃甜的"，此刻却用叉子挖了一小块："周明远说你喜欢吃草莓。"他把蛋糕递过去，"吃吗？"
林亦可接过叉子，草莓的甜在嘴里化开。她望着窗外的灯火，突然说："严律师，你知道吗？今天小陆给我发消息了，她说公司同意补发工资，还道了歉。"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觉得...我们做的事，真的有意义。"
严颂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他想说"你比任何蛋糕都甜"，最终只说了句："是你们做得好。"
周明远从外面探进头来："哎哎！仲裁委的陈法官回消息了，说明天就能立案！"他举着手机冲进来，"林姐严律师，我们去吃夜宵吧？我请！我要吃火锅！"
林亦可笑着点头，严颂也难得没有拒绝。三人说说笑笑往楼下走，林亦可的手账本被风吹开，最新一页写着："今天帮小陆讨回了公道，严律师的热可可比草莓蛋糕还甜，周明远的薯片渣粘在衬衫上超可爱。青春大概就是这样——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热气腾腾的希望，还有...永远说不出口的、藏在心里的甜。"
（第五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