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可跟着严颂走进社区调解室时,鞋底还沾着王奶奶家的青石板灰。墙上挂着"邻里和谐"的红锦旗,桌上摆着两杯冒热气的茉莉花茶——是社区主任特意泡的,说"年轻人喝这个败火"。
"小严啊,"社区主任搓着双手,"王奶奶的事儿咱们得慢慢来。她那被子晒了三十年,早不是布了,是念想。"他指了指窗外,"你看那棵老槐树,王奶奶和她老伴儿当年就在底下拜的天地。"
严颂的指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林亦可瞥见他写了句"情感寄托>实际需求",又划掉改成"需要被看见的仪式感"。他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个小墨点,像朵没开的花。
"奶奶,"林亦可凑到王奶奶身边,"我们想帮您把被子收进储藏室,等天儿好了再晒。"她指着窗外飘着的太阳,"今天风不大,晒半小时就够。"
王奶奶摸了摸被角:"你们这俩孩子,比我家小孙子还会哄人。"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床底拖出个木箱子,"这是我老伴儿的旧军帽,他走前说'等天儿暖了,给奶奶晒被子'。"
周明远蹲下来帮着搬箱子,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溅在王奶奶的蓝布被上,晕开个浅黄的圆斑。"对、对不起奶奶!"他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我...我给您重新泡杯茶!"
"莫慌莫慌。"王奶奶笑着拍他手背,"这斑倒像朵菊花,怪好看的。"她转头看向严颂,"小严,你小时候也这么毛躁,有回给我送桂花糕,摔了个屁股蹲儿。"
严颂的耳尖瞬间红透。林亦可憋笑憋得肩膀首颤,瞥见他藏在背后的手——正捏着颗樱花软糖,糖纸都被汗浸皱了。
调解结束时,夕阳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王奶奶抱着蓝布被站在门口,冲三人挥挥手:"明天早上八点,我还在这儿晒被子!你们记得来啊!"
"记住了!"周明远举着手机录像,"奶奶,我们给您拍了抖音,保准能上热门!"
"去去去。"王奶奶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你们年轻人玩的东西,奶奶可不懂。"
三人往社区外走时,阿福追着他们的脚后跟跑。林亦可踢了块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路边的冬青丛——里面竟藏着只橘色的流浪猫,正歪着脑袋看他们。
"又一只?"严颂蹲下来,"上次在律所楼下捡的团子,现在该喂成球了吧?"
林亦可摸出包里的猫条:"我早上给团子留的,分它半根?"她刚要伸手,橘猫"嗖"地窜进了灌木丛,只留下片橘色的毛,沾在她指尖。
"像不像..."严颂的声音轻得像片风,"像王奶奶被子上那朵菊花?"
林亦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望着他微弯的眼尾,忽然想起上周在法庭上,他为"樱时"案据理力争的样子;想起今早他蹲在地上帮王奶奶理被角的模样;想起刚才他递来樱花软糖时,指尖微微发颤的样子。
"严律师。"她轻声说,"你今天...比樱花还好看。"
严颂的喉结动了动。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是串樱花形状的银饰——和王奶奶那床蓝布被上的补丁花纹一模一样。"陈姐说这是'樱时'新系列的样品,"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我想送你。"
林亦可接过银饰,花瓣的轮廓贴着皮肤,带着体温的暖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她望着严颂的眼睛,突然说:"严律师,你知道吗?今天王奶奶说,晒被子是为了让老伴儿的魂儿能跟着太阳走。"
严颂低头踢着石子:"我小时候...也总盼着我爸妈能晒着我的被子。"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后来他们走了,我才明白,有些东西晒的不是布,是念想。"
林亦可的手账本被风吹开,最新一页画着只叼着樱花软糖的猫,旁边写:"今天帮王奶奶晒了被子,严律师的樱花银饰比太阳还暖。青春大概就是这样——有并肩走过的巷弄,有藏在口袋里的糖,还有...永远说不完的、关于温暖的日常。"
巷口的老槐树上,蝉鸣正浓;风里飘着桂花香,混着隔壁张婶家的饭香,像首没写完的歌。林亦可望着严颂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青春,大概就是——有个人愿意陪你蹲在巷口,一起看晒在绳子上的旧被子,一起等风把念想吹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