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余晖刚刚褪尽，京都的万家灯火便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醉仙楼三层飞檐上悬挂的鎏金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将"醉仙"二字映照得流光溢彩。楼内人声鼎沸，跑堂的吆喝声、酒客的划拳声、歌女的琵琶声交织成一片繁华的海洋。
凌风斜倚在二楼雕花栏杆旁，一袭墨色锦袍衬得他身形如修竹般挺拔。他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利落，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只青玉酒盏。酒盏在指尖转出好看的弧度，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的光泽。
"凌掌柜，今日的'醉仙酿'可比往日更醇三分啊！"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摇着折扇走近，身后跟着三五个随从。
凌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随即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漾开层层涟漪："原来是李公子大驾光临。这坛酒可是窖藏了整整十年的珍品，特意为您这样的贵客准备的。"
他说着抬手示意，立刻有小二捧来一坛泥封完好的陈酿。凌风亲自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陈年佳酿特有的醇厚与甘冽。那香气仿佛有生命般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勾起心底最深处的酒虫。
"好酒！"李公子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凌掌柜果然懂我。"
凌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变化，手上动作行云流水地为众人斟酒。他腕间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上面隐约可见一道淡疤——那是三个月前执行任务时留下的。酒液注入杯中发出悦耳的声响，他的声音也如这酒般清冽："李公子近日在兵部当差可还顺心？听说西北战事吃紧..."
"嘘——"李公子突然变了脸色，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凌掌柜慎言，这等军机要事..."
凌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面上却露出惶恐之色："是在下唐突了。自罚三杯，给李公子赔罪。"说罢连饮三杯，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酒液顺着唇角滑落一滴，在灯光下晶莹如泪。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凌风借机告退，转身时眼中伪装的笑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他穿过喧闹的大堂，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指尖轻轻抚过腕间那道伤疤——这是上个月毒发时为了保持清醒而自伤的痕迹。
醉仙楼的后院别有洞天。穿过一道暗门，凌风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院中一株老梅树虬枝盘曲，树下石桌上散落着几本账册。他随手翻开一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的不是酒水出入，而是各路达官显贵的喜好与把柄。
"大哥。"影七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忧色，"王爷派人传话，明日要您去王府一趟。"
凌风的手指在账册上微微一顿，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月光透过梅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切割得支离破碎。
"知道了。"他声音平静，却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缠着的红绳己经褪色——那是听风剑庄覆灭那夜染上的血迹。
影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兄弟们都在等您带我们离开的那天。"
凌风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向夜空。一轮明月高悬，与那夜在医仙谷看到的如出一辙。他突然想起云清那双如寒潭般清澈的眼睛，想起那人说"济世救人"时眼中闪烁的光芒。胸口传来一阵钝痛，不知是旧伤发作还是别的什么。
"去准备吧，明日还要应付王爷。"凌风转身走向内室，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内室陈设简朴，唯有墙上悬挂的一柄长剑格外醒目。凌风取下长剑，剑身出鞘时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剑光如水，映出他眉宇间的疲惫。这套"醉月剑法"是他在听风剑庄所学，如今却成了取人性命的工具。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是毒发的征兆。凌风咬牙咽下血沫，从暗格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吞下。药丸苦涩无比，却远不及心中的苦楚。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己是三更。凌风吹灭烛火，和衣而卧。在黑暗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与火的夜晚，师父声嘶力竭的"走"字犹在耳边。如今他活成了师父最不愿看到的样子，却还要继续这场危险的伪装。
明日王府之行吉凶难料。凌风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云清采药时的侧脸——那是他在这肮脏世界里，唯一干净的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