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天没亮就醒了。
他躺在竹床上,望着窗外泛白的天际线,掌心无意识地着腰间短刃的骨柄。
昨夜神庙里神婆的尖叫还在耳边嗡嗡作响,爷爷攥碎玉片时指节泛白的模样,还有那道劈开夜空的猩红光芒,像三根钢钉钉在他脑子里。
“去看看,是谁在咱们的地盘上动了不该动的东西。”爷爷的话被山风卷着,又清晰地撞进他耳朵。
林昭翻身坐起,短刃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眉心跳了跳——这是他十二岁跟着村里猎户学剥皮时磨的刀,刃口至今没崩过。
他摸黑收拾了些干肉、火折子,又把爷爷塞给他的铜符贴身放好。
临出门前在灶房停了停,往陶罐里添了把米——爷爷总说“活人要吃饭,死人要守夜”,可他不知道,守夜的人其实更饿。
青岩村的晨雾还没散透,林昭贴着篱笆往村外摸。
王二婶家的老黄狗在草垛后打了个喷嚏,他立刻矮下身子,首到那畜生甩着尾巴跑远,才继续往前。
出村口时,他回头望了眼村头那棵老槐树——树杈上挂着的驱邪红布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像团凝固的血。
苍云山脉的晨露沾湿了裤脚,林昭沿着昨夜红光方向走了小半个时辰,鞋底突然踩到片的泥土。
他蹲下身,指尖蘸了蘸土,放到鼻端——有股腥甜的血气。
再往边上看,泥里嵌着道半掌宽的爪印,爪尖带倒钩,边缘还沾着未干的黏液。
“山狸狼的爪痕。”他喉结动了动。
山狸狼是苍云山脉常见的低阶妖兽,平时只敢在山脚捡剩食,可这爪印的深度......他用短刃量了量,“至少凝气三重的修为。”
越往山里走,痕迹越密集。
林昭在块青石后停下,看着脚下三串重叠的兽粪——外层裹着未消化的鳞甲,内层泛着幽蓝荧光,是吃了青鳞蛇的缘故。
青鳞蛇只在山脉深处的寒潭附近出没,“能让山狸狼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捕食......”他抿紧嘴唇,“要么是寻常猎物不够,要么......”
他没说下去,因为前方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
林昭贴着树干滑到崖底,手脚并用攀上左侧的断崖。
山石硌得他掌心生疼,可当他扒着岩缝探出头时,所有痛感都被惊得散了。
山腰处有片被黑雾笼罩的空地,少说有上百头妖兽挤在里面。
灰斑狼、铁背熊、火狐......低阶妖兽们或趴或卧,眼睛却都盯着空地中央——那里蜷着头足有寻常山狸狼两倍大的巨狼,皮毛泛着青黑,额间有道暗红月牙斑,正闭目调息,周身缭绕的血气像活物般钻进周围妖兽的鼻孔。
“山狸狼王!”林昭倒抽口冷气。
他曾听村里老猎户说过,山狸狼群里百年才出个狼王,能引动妖气聚灵,寻常凝气境修士都要退避三舍。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狼王身上的血气里,竟混着丝和神庙血阵相似的阴邪之气。
“金睛虎王的残魂......”他想起父母遇害时,老猎人说过那虎王死得不甘心,残魂附在骨头上作祟。
难道这些妖兽,都是被残魂操控的先锋?
林昭悄悄退下断崖,在离营地百丈外的灌木丛里设伏。
他摸出腰间的短弓,箭簇在掌心转了两圈——这是用山猪脊骨磨的,淬过蛇毒,对付低阶妖兽足够。
日头偏西时,头灰斑狼晃悠着往林子里走,尾巴尖还沾着草屑。
林昭屏住呼吸,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
当那狼走到五步外时,他突然翻身滚出灌木丛,短弓拉满如月,骨箭破空而出,正插在狼颈侧的里。
灰斑狼嗷叫着扑来,前爪刚抬起半寸,林昭己欺身到跟前。
短刃从下往上挑开狼腹,滚烫的血溅在他手背上,却让他眉心的星图骤然发烫。
“这是......”他盯着狼尸,星图像活了般涌出银芒,顺着伤口钻进狼尸。
下一刻,他的耳中突然炸开万千声细响——左前方三丈外的树叶在风中打旋,右后方五丈处的蚂蚁在搬土粒,连自己手腕上的脉搏跳动都清晰得像敲鼓。
“风速感知?”林昭狂喜。
他记得系统提示过,吞噬妖兽血脉可能激活特殊能力,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就成了。
他蹲下身,指尖按在狼尸的天灵盖上,星图光芒大盛,狼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捕猎路线、狼王的作息、营地的换岗时间......
“戌时三刻换岗。”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把短刃在狼毛上擦净,“那时候守卫最松。”
夜幕降临时,林昭摸回营地边缘。
他贴着棵老松树,能清晰听见妖兽们的喘息声。
山狸狼王还在中央调息,暗红月牙斑随着呼吸明灭,周围的妖兽却开始躁动——有两头铁背熊凑在一起嗅来嗅去,灰斑狼们则三三两两往营地外围挪。
“换岗了。”林昭握紧短刃,新觉醒的感知让他看清,营地西北侧的守卫少了三分之一。
他猫着腰溜到棵歪脖子树后,脚尖点地跃上枝桠,树枝压得发出轻响,却被山风卷得无影无踪。
山狸狼王的脖颈就在下方。
林昭摸出最后三支骨箭,搭弓、拉弦、瞄准——他能看见狼王喉结的每一次起伏,能听见它心跳的节奏比寻常妖兽慢三倍。
当那心跳声第三次响起时,他松了手。
“噗!”
骨箭精准刺穿狼王颈侧。
妖兽暴怒的嘶吼震得树叶簌簌下落,它庞大的身躯跃起,前爪带起的风几乎要掀翻林昭脚下的树枝。
可他早有准备,感知里狼王的动作慢得像放慢的皮影戏——左爪先抬三寸,右爪后缩半尺,下盘重心往左偏了半分。
林昭反手抽出短刃,顺着狼王下落的轨迹迎了上去。
刀刃划开皮毛的阻力比想象中小,因为狼王的血己经被阴邪之气腐蚀得稀薄。
当刀尖触到脊椎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所有声响。
狼王的嘶吼戛然而止。
林昭拽着它的尾巴拖进灌木丛时,能感觉到它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
他扯下衣襟裹住手,按在狼王的额间,星图疯狂旋转,血色血气被一丝丝抽进眉心。
黑暗突然被撕开道裂缝。
林昭睁大眼睛,五丈内的一切都清晰得如同白昼——草根上的露珠在反光,蚂蚁触须的颤动,甚至山狸狼王皮毛下未完全消散的阴邪之气,都像根根红丝般缠在它的经脉上。
“这是......夜视?”他舔了舔嘴唇,掌心还残留着狼王精血的温热。
远处传来妖兽群的骚动,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发现狼王死了。
林昭把狼王的头颅割下来,用兽皮裹好背在肩上。
他往回走时,山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比昨夜更浓,更腥。
青岩村的灯火在山坳里若隐若现,林昭摸了摸怀里的头颅,加快了脚步。
他知道爷爷还在等他,知道村里的老猎户们会围在议事堂前,知道当他把这颗头颅掷在青石板上时,所有的质疑都会变成惊涛骇浪。
而在他身后的苍云山脉里,那片被黑雾笼罩的空地正陷入混乱。
失去狼王的妖兽们互相撕咬,暗红血气却像有生命般,顺着山风往青岩村的方向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