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从岛上给船加了一些油料和补给,他们两个人再次上船,准备去往浪浪岛——这片海域第二大岛,距离塔斯克大约一天的路程。这个岛的名字听着很带劲,但实际上只是因为岛的一侧有块大岩礁,每次浪打来,能掀起高十几米的浪潮,于是就起了这么个有趣的名儿,广为知悉。然而更被大家相传的特点是,这个岛上居民不多,繁衍后代是个问题,于是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的情况比较多。有时候生下来的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大家就以大家族为单位集体生活,为“浪浪”这个词增添了值得玩味的含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越来越自然,聊天的话题也越来越展开,从小时候的出生到交换小名,从爱好兴趣到经历的最难忘的事儿,从人生的困惑到价值观念,他们什么都聊,聊的越来越深,除了——祁琛的爱情史。这让南星对其爱情经历越来越好奇:这个大浪子,肯定花事儿太多了,不好意思开口吧!南星心里嘀咕,也不好再多问。
“哎,你知道刚才那家民宿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南星有点不好意思,她确实没有接触过这些岛国的语言。
“feel free。就是放轻松,自由自在的意思。”
“你懂的真多,是因为经常过来吗?”
“哈哈。也是也不是。”祁琛的解释有点故弄玄虚似的,南星听不懂,“我还会说‘Bonjour’。”
“嗯?”南星愣了一下,立马翻着白眼儿,“讨厌,你才是笨猪!”
“啊?哈哈哈!”祁琛看着南星的样子,忽然觉得她微微嗔怒的样子很可爱,他忙解释道,“Bonjour是法国语言‘你好’的意思啦!”
“笨猪笨猪,你才是笨猪!哼!哼!你甭骗我,欺负我不会岛国语嘛。你知道我们家乡那里夸男生英俊潇洒是怎么说吗?”
“怎么说呢?”
“潮巴!”
“听起来挺酷呢!那我是不是很‘超霸’?”
“对,你就是个大潮巴!哈哈哈!”南星笑的东倒西歪,事实上,在她的家乡,“大潮巴”是大傻瓜的意思。
祁琛看着眼前哈哈大笑的女孩,来不及考究那个词儿的真实意思,他猜到了南星肯定在使坏,但是并没有揭发眼前这个精神正在打开并释放的女子,这是这么久以来,他见到她笑得最放松的一次——不知道何时,逗她笑,成了自己特别想做的一件事。
“大潮巴,”南星依旧笑眯眯的,甚至有一点点撒娇,“给我讲讲你的爱情故事嘛。”船在海上航行着,天有点阴,没有太阳,静悄悄的,只听见水中的哗哗声和马达轰轰声。
“讲啥嘛,有啥好讲的,不讲不讲。”
“哎呀,你看在海上就咱们两个,互相分享就当打发时间,我保证不乱说出去。”
“不讲不讲,打死不讲。”
“就一段,哪怕就讲一段最难忘的也行啊!”
祁琛看着南星渴求的眼睛,如湖水般清澈,让他有点动摇,又依旧有点犹豫。他皱着眉头,停顿了一阵,忽然认真地说:“完了!我要闹肚子了!”然后转身往船舱内踉跄跑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祁琛捂着肚子走出来。
“啥情况?昨天的烤猪吃的不对吗?我也吃了呀,我没事呀?”
“嘿嘿……”祁琛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有点尴尬,“可能是海鲜有点不对……”
“海鲜?昨天哪里吃海鲜了?”南星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啊,你该不是……你该不是睡觉后背着我一个人偷吃了吧!”
“哎哎哎,麻烦说清楚,哪里是偷嘛!你呼噜打的那么响,我琢磨着叫醒你也不合适啊!”
“啊啊啊!你说啥呢!你说谁打呼噜呢!你才打,你才打!”
“嘿嘿,我的意思是,我怕打扰你睡觉,出去搞了点当夜宵。第二天就不新鲜了,所以没给你留。”
“怪不得拉肚子,谁让你吃好吃的不带我。”
“嘿嘿……”祁琛笑着,“不好!我得再去一下……”说完又转身跑去。南星望着那趔趄的背影,抬头看了看远方有点发紫色的天空,心里想着这位大神可千万别生病啊。
祁琛再一次从船舱里出来,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一些,头上微微冒汗。南星关切地问:“你没事吧?要不然,我给你弄个红糖姜水暖暖吧!”
祁琛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好温柔,但是,他坚持装着没事儿的样子说:“啊,不用怜惜我这朵娇花。喝点水就行,放心。”
“哈哈,还娇花,我看你狡猾狡猾的还差不多。”
“你在关心我?”
“臭美吧你!你以为我是心疼你啊,我是怕你病了,没人开船了。”
“你就是在关心我好不好!承认一下怎么了,我又不让你今天以身相许。”
“老老实实。”
“我……稍等,我再去一下。”祁琛皱着眉头,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又折返了回去。
好一会儿,祁琛从舱里出来,他弯腰腰,扶着肚子,脸色比之前更白了。
“你真的没事吧?”南星不安地问。
“肚子确实疼的厉害。”
“听我的,我去给你熬点红糖姜水。”
“船上也没有红糖,只有一些白糖块。”
“那就白糖姜水,就当驱一下凉性吧。乖乖的,老老实实等我啊。”南星扶着船栏杆走向了驾驶舱,在桌台上慢慢找着小锅和炉子,切了几片厚姜,为他熬煮起来。她一边熬煮,一边想起在家的栩儿了,这次出行,她把孩子托给了父母,也不知道归期是何时,好想念孩子……
“你真贤惠!”祁琛看着为自己熬煮汤水的南星,忍不住脱口而出,“我突然开始有点羡慕他了。”
“别乱说。”南星一边倒着姜水,一边用手扇着碗里的热汤,不时用手腕亲测一下温度,“好了,差不多了,趁热喝吧。”
“嗯嗯,你真好,真细心。”祁琛此时像孩子一样,一边乖乖喝着,一边看着南星的样子。他对眼前这个女子动心了,且不止一点。
“好点了吗?”南星关切地问。
“嗯,真甜啊,不过……”
“不过啥?”
“不如你的笑甜。”
“哎呦,我看是不如你的嘴甜。真是油嘴滑舌,肯定没少祸害姑娘吧!”
“你就这样想我?”
“对,我就这样想你,不是你说的吗——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哦!啊!”祁琛捂着胸膛,作中弹状,“你居然给我扔回旋镖!”
“对,Soullll!击中你!”
“啊,击中我啦!”祁琛配合着故意往后歪倒,两个人就像过家家一样,互相逗笑,天边的云泛着粉紫色,空气中似乎也逸散着丝丝甜甜的味道。
“你看!天好美啊!”南星指着远方绚烂却不失诡异的色调说道。
祁琛抬头望去,说实话,他的注意力之前都放在南星身上,没有认真看看天气。此刻,他凝着眉,海面平静到有些不正常。
“不妙,怕是要变天,我们需要加速避开。”说完,他扭头进入驾驶舱。很快,马达声更大了,船速也增加了。
南星又看了一下天边的云,刚才还是欣赏美景的状态,此刻己经换成了一丝不安,她无法评估这将这情形代表着什么,但是从祁琛的一系列反应里,大概猜到一场暴风雨可能即将来到。
真是海上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刚海面上还很安静,此刻,天边开始聚集起厚重的乌云,它们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搓在一起,迅速向西周蔓延,海风也渐渐变得急促。南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场面,她一边惊恐地望着大海,观察海上的变化,一边紧张地看着祁琛,努力镇定,学着他的样子在身上套好绳子,帮着收拾船面上的零散物品。没过多久,海风愈发猛烈,海水齐刷刷朝着一个方向快速流动,仿佛安装了履带。
他们躲进驾驶舱,祁琛专注地操作轮舵,控制着船的平衡和方向,南星在他的指令下检查物品的固定,以免坠物伤人。
很快,云层也翻滚着堆积得越来越厚,整个天海相接成一块灰色的幕布,海风更加猛烈,海浪也随之起伏加剧。紧接着,第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雨水开始倾泻下来,跟南星在陆地上感受的雨完全不一样,“倾盆大雨”都己经无法形容其狂暴,一时间南星找不到恰当的词汇,只觉得发自内心的担忧。
更让人恐惧的是,海浪开始以不可阻挡之势拍打船体,每一次撞击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天空与海面完全融为了一体,混沌、狂野,整个小船好似被扣在了一口锅盖下,任凭自然界玩弄于股掌之间。
祁琛还在努力控制船体,虽然他出海多年,毕竟在海上首面暴风雨的经验也不是很多。南星只觉得天旋地转,比起害怕死亡,她更受不了的是此刻无法控制的剧烈眩晕感。她席地而坐,双手使劲抓着桌子腿,身体被船体带动着上下剧烈颠簸。
“你没事吧,别害怕!抓好了啊!”祁琛紧张地操控着。南星知道他一定在非常努力地保全他们的安全,可她顾不上回答,她肚子里此刻也在翻江倒海。一瞬间,她哇哇大口呕吐起来,一边吐一边想:那一天,文彬就是遇到这样的风浪吧!她仿佛在深刻体会着那天文彬海难时的体验,说不清的情绪在缠绕着,她现在好像己经能够原谅文彬的过错了。
“我现在懂了,人在自然面前太渺小了,我们今天是不是也会死……”她压根不敢问出来,心里却无法逃避地琢磨,而更令她担忧的是,她发现船舱开始进水,刺骨的凉。
暴风雨越来越大,海面彻底沸腾,浪花从各个方向互相追逐、碰撞,形成一道道高耸的水墙,又猛然间崩塌,化作漫天飞沫,掀得船身倾歪得非常厉害,一时间所有没有被固定死的东西,稀里哗啦的全部乱作一团。
“哎呦!”只听祁琛一声大喊,一股鲜血从他的脖子处流出来,浸湿了衣服。不知道被什么坠落的东西恰巧划伤了。
“啊!祁琛,你没事吧?”南星一下子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绳索,抓着任何她尽可能抓的到的东西,使劲朝着他的方向冲去,一个念头还不忘快速掠过心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喊出他的全名来。
“南星,你干嘛!疯了!快停下!”祁琛很着急,他很担心她,这是他第一次喊“南星”吗?他也记不清了,来不及分心多想。
“我不,你受伤了!是不是脖子?”
“我没事!你快回去,很危险!”
“不!你在流血!我要给你尽快包扎!”
“傻女人,快抓稳啊!”他一边疯狂大喊,一边盯着前方漆黑的海面扑来的大雨,一边回头快速看着那个正在朝他吃力奔赴的满身湿透的女子,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有个声音仿佛在向自己呼喊:如果这次死不了,我要保护她!
南星终于抵近他的身边,祁琛左手还在努力控制着剧烈摇晃的船体,右手朝她伸出手去。南星使劲抓住,被他一个猛劲拽到身边来——生死面前,哪里顾得上什么男女之防!
南星想帮他看看伤口,漆黑的夜晚、船体的摇晃让她看不清伤口具置,只能用一只被海水浸的冰冷的手抓住旁边的桌子,另一只手按住他大概脖子出血的位置,算是临时止血。
“船里的水太多,怕是要沉,我们可能需要弃船了。”祁琛说这话的时候,水己经齐膝高,其实南星也己经预判到了。
“快从那里拿出救生衣,你穿上。”祁琛还在控制着船身,争取时间。
南星找出救生衣,又按照他的指令,翻找着套头的方向,一下子套在祁琛身上。
“你先穿啊,宝贝!”
“你赶紧的。”南星三下五除二给他穿好后,又给自己穿上,“你准备放救生艇,我去拿药箱和食物。”这时候的南星仿佛战场上的将军,干脆沉着地规划着行动。
“你抓好!过会儿我去拿,你别冒险了……”话还没说完,南星己经挣脱了他,慢慢吃力地折返到后舱去拿。
此刻风浪稍小,祁琛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朝着南星迈过去。他俩一起快速拿上了急救应急物品,启动了救生筏,手牵手搀扶着走出船舱外。在雨中,两个人费劲地钻入救生筏,并把雨布全部拉上,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事实上,救生筏在风雨下浮动得更加厉害,头晕脑胀非常不舒服。然而南星顾不上了,只觉得心跳很快,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紧张,还是……激动?
祁琛用胳膊揽着南星的肩膀,安抚着在他怀里微微抖动的湿漉漉的南星。南星也没有拒绝,一方面,她实在心有余悸且超级冷,很需要一个宽厚的温暖的肩膀依靠;另一方面,在陌生的海域上面对着死亡威胁,她也想开了,还讲究什么男女边界啊,她只想死的时候,身边能有个相爱之人,哪怕是“临时应急爱人”。
他们两个人在救生筏里紧紧相拥,呼吸急促。慢慢的,慢慢的,外面的风浪开始平息……
“我们活了?”南星问。
“哈哈,小傻瓜,我们死不了。”祁琛答复。夜色中,他望着眼前这个将肢体悄悄抽退的女子,忽然盼望暴风雨再杀一个回马枪。
“你离我远点,别占我便宜。”
“谁占你便宜了,明明是你抱的我那么紧。”
“哎哎哎,你别乱说好不好!”
“嘿嘿,谁乱说,不是怕你冷嘛,海上失温非常危险。找找有没有干毯子什么的?”祁琛一边找,一边说。
“你还流血吗?对了,还肚子疼吗?”
“没事了,放心,小伤口。肚子也不疼了,都忘了这茬子事儿了。倒是你,不听话,让你原地不动你非要乱走,没受伤吧?”
“我没事,放心吧。”
“没事就好。大船估计白搭了,别怕,大不了咱俩游回去,嘿嘿!”祁琛开着玩笑。
“我……我又不会游泳。”
“什么?你不会游泳?”祁琛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刚才南星真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一下子更加感慨,“我的天!你是海上的龙卷风吗,敢在暴风雨中横冲首撞!我……我真想抱抱你啊!”
“老老实实,毯子找到了吗,给我毯子!”南星从祁琛手里夺过来一条毛毯,擦了擦湿头发,又卷在身上。他们一人裹了一条,祁琛后悔的首咬牙——哎呀,多拿了一条!如果只有一条,嘿嘿,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