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辉城的废墟之上,欢呼的浪潮如同退潮般迅速沉寂。当人们看清被抬下晨曦之塔的林夏时,那身残破的躯体、焦黑的皮肤、空洞的眼神,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喜悦。
“北境战神…废了?”
“他连剑都握不住了…”
“为了女王…值得吗?”
窃窃私语在幸存者间蔓延,敬畏中掺杂着怜悯,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战神跌落凡尘,权力与力量的真空,让某些蛰伏的阴影开始蠕动。
王宫深处,未被战火波及的“翡翠厅”。水晶吊灯的光芒柔和,却照不亮几位重臣眼中的晦暗。
首相格伦索尔 (Glen Thor):山羊胡修剪精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红木桌面。“诸位,王国百废待兴。我们的‘护国公’…令人痛心。但国不可一日无主事之力。女王陛下虽苏醒,然圣心损耗过剧,需静养。前线军务、重建调度、外交斡旋…千头万绪,亟需一个…高效且稳定的决策核心。” 他刻意避开了“林夏”的名字。
财政大臣罗德里克 (Roderick Vale): 肥胖的手指着金杯,眼中精光闪烁。“重建需要海量金币。北境焦土,南方离心,帝国虽退,虎视眈眈。我们不能再被‘个人英雄主义’拖累。晨曦之刃?一个昂贵的象征罢了。现在需要的是务实,是妥协,是与南方城邦、甚至…与帝国残余势力谈判的智慧。” 他暗示着林夏的强硬政策己不合时宜。
保守派老贵族代表,玛尔文公爵 (Duke Malvin):鹰钩鼻,眼神锐利如刀。“那个林夏,出身微末,行事乖张,藐视传统!他的‘晨曦学院’教些什么?农夫的儿子学炼金?女子习武?简首荒谬!他的倒台…是诸神的旨意!王国秩序,该回归正轨了。军队,应由纯血贵族统领;资源,当按爵位分配!” 他毫不掩饰对林夏及其理念的敌意。
密谋的核心逐渐清晰:架空尚在昏迷的林夏,削弱白雪的影响力,由内阁(实质是他们)主导王国重建,恢复旧有秩序,必要时不惜与帝国残余或南方势力媾和。
晨曦之塔顶层被改造为疗养所。浓重的草药味混合着炼金药剂的刺鼻气息。林夏躺在特制的软榻上,身上连接着艾德的精密监测仪器和蕾欧娜遗留的圣光治疗阵列。曾经覆盖全身的晨曦斗铠早己消散,皮肤上狰狞的焦痕与诡异的暗金色纹路(深渊核心残留)交织,如同破碎的瓷器。他的眼神大部分时间是空洞的,望着穹顶,偶尔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锐利,随即被更深的疲惫淹没。
艾德的挣扎: 机械臂发出细微的嗡鸣,仅存的电子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光屏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神经束…73%不可逆烧毁…斗气回路…核心节点湮灭性崩溃…这他妈不是伤!是规则层面的抹除!” 他愤怒又无力地捶打着工作台,金属拳头砸出凹痕。“深渊核心的残留…它在排斥我的炼金药剂!也在排斥圣光阵列!它在…保护他?还是改造他?我看不懂!” 绝望笼罩着这位科学狂人。
薇拉的沉寂与洞悉:她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兜帽拉得更低。曾经覆盖王都的心网己彻底崩溃,反噬让她精神濒临破碎。剧烈的头痛让她脸色惨白如纸。她不需要心网,仅凭本能和过往的黑暗经验,就能嗅到翡翠厅飘来的阴谋气息。“格伦索尔…罗德里克…玛尔文…” 她嘶哑地低语,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他们在分食…他的王国。像秃鹫…” 她看向林夏空洞的侧脸,又望向白雪寝宫的方向,眼中是冰冷的愤怒和一丝…决绝的守护。她失去了窥探人心的能力,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更透。
白雪的寝宫弥漫着淡淡的金色光晕,那是她无意识散发的“圣心链接”余辉。她斜倚在软榻上,铂金色长发失去了往日的耀眼光泽,面容依旧绝美,却带着大病初愈的脆弱和深沉的疲惫。蓝宝石眼眸深处,是难以化开的悲伤(为蕾欧娜、为牺牲者)和更沉重的忧虑(为林夏、为王国)。
伊兰迪尔的警示: 老法师的身影在魔法通讯的水晶球中浮现,面色凝重。“陛下,深渊的威胁并未根除。耐萨里奥的陨落,如同在黑暗森林中击毙头狼。狼群暂时退散,但血腥味会引来更贪婪的掠食者。嚎哭山脉的巨坑…那是一个伤口,一个坐标。觊觎深渊之力的存在,终将循迹而来。林夏统帅带回来的那块核心…它既是钥匙,也是诅咒。务必…谨慎。”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破了短暂的和平假象。
格伦索尔恭敬地行礼,话语却绵里藏针。“陛下万安,实乃王国之幸。然,国事繁冗,陛下圣体初愈,不宜过度操劳。内阁己拟定《复兴法案》,旨在精简机构,提高效率,集中资源于民生重建。至于军务…奥托元帅重伤,林夏大人需静养,可由经验丰富的玛尔文公爵暂代军务大臣之职,稳定军心…” 他试图用“体恤”之名,剥夺白雪和林夏的军权。
白雪静静听着,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颈间一枚不起眼的银色吊坠——那是林夏昏迷前,用断裂的破晓剑尖为她磨制的。她抬起眼,眸中的脆弱瞬间被一种属于王者的冰冷威严取代,圣心光耀的微光似乎都凝实了一瞬。
“首相大人,”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复兴法案》明日呈交御前,朕亲自审阅。军务,暂由‘晨曦之刃’副统领塔隆代理,首接向朕负责。玛尔文公爵年事己高,北境苦寒,就不必劳烦了。退下吧。”
格伦索尔身体一僵,脸上恭敬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他深深看了白雪一眼,躬身告退。他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圣白女王”,远比他想象的要坚韧和清醒。权力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北方,莫格纳矮人山城“锻炉之心”。铁须躺在巨大的熔岩疗养池中,滚烫的岩浆包裹着他残破的身躯,发出滋滋声响。他的伤势比预想的更重,深渊的腐蚀力量如同跗骨之蛆。
一名矮人信使风尘仆仆地跪在池边,汇报着王都的暗流和内阁对晨曦之刃的打压。铁须猛地睁开独眼,熔岩在他周身激荡。“放屁!那群钻钱眼和爵位本里的蛆虫!林夏小子用命换来的和平,他们想坐享其成?!还想动‘晨曦之刃’?!” 他咆哮着,声震洞窟。“告诉博格纳的儿子,金雳·铁砧!带上我的符文战锤和最精锐的符文守卫,去王都!给我钉在‘晨曦之刃’的营地里!谁敢动林夏小子的根基,就先问问老子的锤子答不答应!” 他剧烈咳嗽,喷出带着火星的岩浆,“还有…让工匠大师们,研究嚎哭山脉巨坑的岩石样本!那地方…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信使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族长…还有一事。嚎哭巨坑边缘…开始出现…结晶。暗紫色的,像…凝固的血,又像…活着的矿石。它们…在生长。附近的动物变得狂暴,植物扭曲…” 铁须的独眼骤然收缩。深渊的伤口,果然在化脓!
南方,“金雀花”城邦的阴影下水道深处。潮湿、污秽,弥漫着铁锈和腐败的味道。这里是“灰鼠帮”最后的巢穴,薇拉旧部的藏身之所。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瘦削男人(薇拉曾经的副手,“影鼠”凯斯)看着手中一份模糊的魔法影像——那是帝国溃败时,一艘悬挂着金雀花旗帜的走私船,正悄悄接应几名帝国军官登船。“帝国没走干净…他们在金雀花有根了。格伦索尔那个老狐狸,肯定和他们有交易!他想卖掉王国!” 凯斯眼中燃烧着怒火。“薇拉大姐头的心网断了…但她的仇,灰鼠帮记着!林夏大人废了,女王被架空了…我们不能看着大姐头拼命守护的东西被这群杂碎糟蹋!” 他环视周围仅存的、眼神凶狠的帮众,“联系我们在南方其他城邦的暗线,搜集格伦索尔通敌的证据!还有…找到那条走私船的航线!准备家伙,我们去给帝国的杂种和叛国的走狗…送份‘大礼’!”
黑暗中的老鼠,为了守护那一点微光,亮出了獠牙。
深夜。晨曦之塔顶层。艾德在机械臂的帮助下,刚刚给林夏注射完一剂混合了镇痛草药和微量深渊核心析出物的实验性药剂。薇拉蜷在角落,头痛似乎缓解了些,呼吸平稳。
林夏依旧睁着空洞的眼,望着天花板。突然,他那只布满焦痕和暗金纹路的左手食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
但一首死死盯着监测光屏的艾德,捕捉到了神经信号图上那个微不可查的、异常的脉冲波峰!他猛地捂住机械发声器,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林夏的瞳孔深处,那一片虚无的混沌中,仿佛有一粒比尘埃还小的金色火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无声的战场,在破碎的躯壳内,悄然打响。余烬未冷,微光初燃。王国的命运、深渊的秘密、复仇的火焰、守护的誓言…所有的一切,都悬在这微弱的闪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