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的指尖刚触到谢沉渊眉骨,窗外的黑雾突然翻涌如沸。
青铜铃在腰间灼烧得几乎要穿透皮肉,她猛地抽回手,铃身与衣物摩擦出细碎火星——这是自她觉醒轮回眼以来,邪灵之气最逼近的一次。
“沉渊。”她俯身按住冰棺边缘,寒玉沁得掌心生疼,“邪灵王等不及了。”冰棺里的人睫毛轻颤,原本青白的唇色泛起极淡的粉,鬼火纹路顺着道袍暗纹爬至手腕,像被风吹动的烛火。
谢沉渊的手指突然蜷起,轻轻勾住她垂落的发尾,低哑的声音裹着寒气钻进她耳中:“走。”
苏挽月瞳孔微缩。
他本应还在恢复,此刻却强行醒转,道袍下的鬼火纹路因力量透支泛起青灰。
她攥紧他的手腕,能摸到皮肤下游走的阴脉如蛇信般刺痛:“你现在......”
“活祭。”谢沉渊截断她的话,黑瞳里翻涌着阴司特有的幽光,“西南方向,三盏引魂灯灭的位置。”他另一只手掐诀,袖中追魂链“铮”地弹出半尺,链头金铃指向窗外——那里不知何时聚起一群黑鸦,每只眼睛都泛着血光,正扑棱着往西南方向飞。
苏挽月顺着追魂链望去,突然嗅到风中浮起一丝腥甜。
那是怨气凝结成雾才会有的味道,像被泡在血里的锈铁。
她猛地拽起谢沉渊的胳膊:“幽影斋的结界撑不住半小时,得先去村子!”
两人刚跨出门槛,黑鸦群便“轰”地散开。
苏挽月的轮回眼自动睁开,视野里原本清明的天地被蒙上一层灰雾,西南方向有团暗红的光在跳动,像被无数根黑丝缠住的心脏。
她认得那是活祭阵的引魂灯,每盏灯灭都意味着一条人命被抽干阳气,用来喂养邪灵王。
“李伯的村子。”谢沉渊的声音里带着冷硬的笃定,追魂链突然绷首,“半月前我路过时,村口土地庙的镇鬼碑被人动过手脚。”他的指尖擦过她腰间的青铜铃,铃身的灼烧感骤然减轻几分——是阴司特有的镇魂术,用鬼差本源为她分担邪煞。
苏挽月脚步一顿。
李伯是守墓村最后一批愿意和守墓人往来的村民,去年她发高热时,还是李伯让女儿小芳翻山送了三碗姜汤。
此刻那团暗红的光越跳越急,她甚至能听见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嚎,像极了小芳的嗓音。
“走!”她拽着谢沉渊狂奔,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雨般的声响。
谢沉渊虽未完全恢复,脚步却稳得像山,左手虚扶在她后腰,替她挡开所有撞来的枝桠。
两人穿过一片野杏林时,苏挽月的轮回眼突然捕捉到树后闪过一道白影——是个穿着红肚兜的孩童,脖颈歪成一百八十度,正对着她笑。
“阴童。”谢沉渊的追魂链“刷”地缠住那白影,链上金铃炸响,阴童发出刺耳的尖叫,“活祭仪式的探路者,看来他们己经开始选人了。”
李伯的村子笼罩在暮色里。
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七盏白灯笼,本该是驱邪的,此刻却全被血浸透,灯穗子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苏挽月刚踩上村口的青石板,就听见祠堂方向传来嘈杂的人声。
她拽着谢沉渊绕到侧门,正撞见李伯攥着烟杆往外冲,烟杆头被他捏得首冒火星。
“月丫头!”李伯看见她,眼里瞬间亮起光,可下一秒又黯淡下去,“小芳今早去后山采蘑菇,到现在没回来。
还有王二家的小子,刘婶的儿媳妇......“他抹了把脸,胡茬上沾着泪,”昨儿夜里我听见祠堂地下有动静,像有人在敲梆子,一下一下的......“
苏挽月的青铜铃突然剧烈震动。
她按住铃身,能清晰感觉到铃内守墓魂的躁动——那是发现邪祟巢穴的征兆。“祠堂地下有地道。”她看向谢沉渊,他正盯着祠堂台阶上的青苔,那里有半枚带血的指甲,“活祭阵的祭坛应该在下面。”
“我带你们去!”
三人同时转头。
小芳从柴房后闪出来,发辫散了一半,裤脚沾着泥,手里攥着把生锈的镰刀。
她看见苏挽月,眼睛立刻亮起来:“我下午看见张猎户家的狗往祠堂跑,跟了过去,发现后墙有个洞!”她比划着,“洞口用稻草盖着,里面有蜡烛油,还有......”她打了个寒颤,“有股子烂鱼肠子的味儿。”
李伯的烟杆“当啷”掉在地上。
他扑过去抱住女儿,老树皮似的手在她背上拍了又拍:“我的小祖宗......”
“爹!”小芳扒开他的胳膊,“月姐姐要救人,咱们得赶紧!”她拽着苏挽月的袖子往祠堂走,发梢还沾着草屑,“我记着洞在第三块青石板底下,搬开就能下去......”
祠堂后的青石板果然松动。
苏挽月刚搬开第三块,腐臭的阴气便“呼”地涌上来。
她摸出火折子点燃,火光里照见向下延伸的石阶,石壁上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凑近闻有股铁锈味——是陈血。
“沉渊。”她回头,谢沉渊己经站在她身侧,追魂链在掌心绕了两圈,“你护着他们。”
“不。”谢沉渊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的守墓纹,“我在前。”他率先走下石阶,道袍下摆扫过石壁,鬼火纹路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一串移动的灯笼。
地道越往下越窄,最后通向一个圆形溶洞。
洞顶垂着钟乳石,每根都挂着滴血的红绳;地面用黑狗血画着巨大的阵图,阵眼处堆着七具白骨骷髅,每个骷髅嘴里都塞着块带血的玉牌。
祭坛中央立着尊青面獠牙的木像,木像脚下跪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是刘婶的儿媳妇,苏挽月上个月还见她在井边洗衣服。
“活祭七煞阵。”谢沉渊的声音冷得像冰锥,“用七名孕妇的血养邪灵王,等第七具尸体入阵,轮回井的怨气就够它撕开口子了。”他的追魂链突然暴长,缠住木像的脖子,“还差两具。”
刘婶的儿媳妇突然抬头。
她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全是翻滚的黑雾,嘴角咧到耳根:“晚了......王二家的媳妇在村东头的井里,张猎户的闺女在土地庙的香案下......”她的指甲突然变长,划破自己的肚子,鲜血喷在阵图上,“他们己经......”
“镇灵诀!”苏挽月咬破指尖,血滴在青铜铃上。
铃身“嗡”地发出清鸣,十二枚小铃从她周身悬浮而起,围成一圈将她护在中央。
守墓魂的声音在她识海响起:“锁阴脉,断邪根!”她手腕翻转,青铜铃重重砸在地上,铃声如剑,瞬间斩断所有红绳。
溶洞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木像的脸开始龟裂,露出里面裹着的人皮;骷髅们突然站起,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刘婶的儿媳妇的肚子里钻出条黑蛇,蛇头是小芳的脸——苏挽月瞳孔骤缩,那是被邪灵附体的生魂!
谢沉渊的追魂链炸出金芒。
他挡在苏挽月身前,链头金铃每响一次,就有一具骷髅化为飞灰。“带小芳她娘出去!”他反手推了李伯一把,“去村东头井里救人,我和挽月断后!”
苏挽月抽出腰间的镇墓剑。
剑刃上的守墓纹泛起金光,她一剑刺穿黑蛇的七寸,黑蛇发出婴儿般的啼哭,钻进木像里。“沉渊!”她指向祭坛角落的青铜鼎,鼎里浮着七盏引魂灯,其中五盏己经熄灭,“灯灭完就来不及了!”
谢沉渊的鬼火纹路突然大盛。
他捏碎追魂链上的金铃,金粉洒在引魂灯上,灯芯“噼啪”爆响,两盏将灭的灯重新燃起。“去极北冰原的地图在我袖中。”他突然说,声音里带着透支的沙哑,“等解决完这里,我们......”
“先解决眼前的!”苏挽月挥剑斩断最后一根红绳,木像“轰”地倒塌。
她冲过去抱起刘婶的儿媳妇,女人的眼睛终于恢复清明,虚弱地抓住她的手:“月丫头......救救我肚子里的娃......”
溶洞外突然传来火把的光。
李伯带着十几个村民冲进来,手里举着锄头、镰刀,甚至还有烧红的火钳。“月丫头!”李伯的声音带着哭腔,“村东头的井里捞着王二家的媳妇了,还有气!”他身后的小芳举着个瓦罐,里面装着符水,“我把土地庙的香案拆了,张猎户的闺女在香案底下藏着!”
苏挽月看着满洞的村民,突然鼻子发酸。
她摸了摸刘婶儿媳妇还在跳动的肚子,抬头看向谢沉渊——他倚着石壁,道袍上的鬼火纹路几乎要熄灭,但眼里的光比任何火把都亮。
“活祭阵破了,但邪灵王的本体还在。”她提高声音,让所有村民都能听见,“它要的是轮回井,可咱们守了这么多年的村子,能让它得逞么?”
“不能!”村民们吼起来,锄头碰得叮当响。
谢沉渊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分头行动的话......我去查冥火洞的线索,你带着村民守轮回井。”
苏挽月望着洞外渐起的夜色,青铜铃在腰间微微发烫——那是守墓魂在共鸣。
她握紧谢沉渊的手,感受着他手心里逐渐回暖的温度,轻声道:“等天一亮,咱们就......”
溶洞外突然传来黑鸦的嘶鸣。
苏挽月猛地转头,看见最东边的引魂灯“滋”地熄灭,灯芯上飘起缕黑雾,化作邪灵王扭曲的脸:“守轮回?
你们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李伯的烟杆“啪”地砸在地上。
村民们握紧了手里的家伙,小芳把符水罐往地上一墩:“月姐姐,咱们跟它拼了!”
苏挽月摸出怀里的两张地图,极北冰原的雪色和南海珊瑚的艳红在火光里明明灭灭。
她看向谢沉渊,他正对着她笑,鬼火纹路重新爬上眉骨,像两簇不熄的火焰。
“拼。”她说,声音里带着守墓人千年的决绝,“但咱们要连本带利地拼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