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的指尖刚触到窗棂,那只黑鸦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槐叶“啪嗒”掉在她脚边,叶脉里的血珠渗进青石板缝,像一滴未干的墨。
“这叶子...”她弯腰去捡,后腰突然被谢沉渊的鬼火锁链轻轻勾住。
男人的声音带着阴司特有的冷冽:“先看他。”
张天师正手忙脚乱地用红绸裹那卷古籍,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照见他鬓角全是冷汗。
苏挽月想起方才看到的“守轮回”三字,喉间泛起股腥甜——那书里的黑虫,分明和邪灵王身上爬的红虫同个颜色。
“天师。”她按住案几,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那卷书,和邪灵王有关?”
张天师的手猛地顿住。
红绸从他指缝滑落,露出书页上那座画着“阴阳界”的桥。
他抬头时,眼底闪过极淡的慌,很快又堆出笑:“小友莫要多心,不过是些旧话本。
倒是方才你们说邪灵王的封印只能撑七日...“他从袖中摸出个青铜匣,”要彻底镇住它,得用九幽石。“
“九幽石?”谢沉渊的鬼火锁链突然收紧,腕间的烙痕泛起幽蓝,“那是九幽冥冢镇压阴脉的基石,取它等于断阴司一条命脉。”
“可现在除了它,没有别的法子!”张天师掀开匣盖,里面躺着卷泛黄的帛书,“苏门祖训里写得明白,当年封印邪灵王用的就是九幽石。
后来苏老太爷怕后人动歪脑筋,把石头重新埋进了冢底。“他指尖点着帛书上的地图,”坐标我标出来了,你们今夜就去。“
苏挽月盯着帛书上歪歪扭扭的朱砂印,血脉突然开始发烫。
历代守墓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有个穿墨绿裙的少女清晰地说:“九幽冥冢,轮回眼开。”她按住眉心,那里正传来细针般的刺痛:“我去。”
“不行。”谢沉渊的鬼火“轰”地烧起来,道袍下摆被火舌舔出焦边,“九幽冥冢里的阴兵不是普通邪祟,你现在血脉刚觉醒,撑不过三个时辰。”
“那怎么办?
等七日之后邪灵王破封,把整个青阳城的活人都做成血茧?“苏挽月扯下他披在自己肩上的外袍,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我是守墓人,这是我的命。“
窗外突然响起指甲刮过玻璃的声响。
三人同时转头。
窗纸上浮起大片黑影,像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抓挠。
谢沉渊的鬼火瞬间凝成锁链,“唰”地劈开窗户。
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东倒西歪,却见庭院里的槐树正在疯狂抽枝——原本碗口粗的树干胀成水桶大,枝桠上挂着密密麻麻的血茧,每个茧里都传来邪灵王的尖啸。
“是它!”苏挽月的轮回眼自动睁开,看见无数黑紫色怨气顺着槐树根往屋里钻,“它破了部分封印!”
谢沉渊的锁链缠上她的腰,将她甩到身后。
他指尖结出阴司禁咒,鬼火在掌心凝成把骨刀:“去取帛书!
我挡住它!“
骨刀劈在槐树上,却像砍进棉花里。
槐树的枝桠突然暴长,缠住谢沉渊的手腕。
苏挽月看见他腕上的鬼火烙痕正在渗血——那是阴差被活物伤害才会出现的伤。
她咬着牙冲过去,青铜铃在掌心发烫:“镇灵诀!”
金光裹着历代守墓人的魂撞向槐树。
血茧“噼里啪啦”炸开,红虫簌簌掉地化成黑水。
可邪灵王的声音却从西面八方涌来:“苏挽月...你以为躲在阴差身后就能活?
等我吃了你这守墓人的血,九幽冥冢的门...就该开了!“
“走!”谢沉渊突然拽着她往门外跑。
他后背的道袍被槐枝撕开道口子,露出大片青灰色的皮肤——那是阴差动用全力时才会显现的鬼身。
苏挽月这才发现,他的指尖正在透明,像要消散在风里。
他们跑到院门口时,槐树突然发出闷响。
苏挽月回头,看见槐树上最大的那个血茧裂开了道缝,里面伸出只漆黑的手,指甲足有半尺长。
“别看!”谢沉渊的鬼火锁链缠上她的眼睛,“先去九幽冥冢!
它现在只能分出一缕残魂,拿九幽石就能彻底断了它的根!“
九幽冥冢的入口在青阳城郊的乱葬岗。
苏挽月踩着腐烂的棺木往下走,脚下的泥土泛着诡异的青。
她的轮回眼能看见,地底有无数半透明的阴兵在巡逻,腰间挂着锈迹斑斑的刀。
谢沉渊的鬼火在前面引路,每走一步,那些阴兵就跪下来,额头抵着地面。
“它们认你。”苏挽月摸着石壁上的刻痕——是苏门先祖的镇灵咒。
“追魂使本就是阴司派来管这些阴兵的。”谢沉渊的声音比平时更轻,“但再往下走,就是阴脉了。
那里的东西...连我都管不了。“
越往下,阴寒越重。
苏挽月的睫毛结了层白霜,青铜铃却越来越烫。
当他们走到第三层时,石壁突然渗出黑血。
谢沉渊的鬼火“滋啦”响了声,锁链猛地缠住她的腰,将她拽到旁边。
“小心!”
话音未落,方才站的地方就被根骨矛刺穿。
苏挽月转头,看见十几个青面獠牙的鬼兵从血里爬出来,手里的矛尖滴着绿汁——那是专门腐蚀活物的阴毒。
“退到我身后。”谢沉渊的骨刀在掌心转了个圈,鬼火顺着刀身窜出,“用轮回眼看它们的命门。”
苏挽月的眉心发烫。
她看见每个鬼兵的心脏位置都飘着团黑气,那是它们的怨气核心。
她指着最前面的鬼兵:“左边第三根肋骨!”
骨刀带着鬼火飞出去,精准刺穿那团黑气。
鬼兵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开始崩解。
剩下的鬼兵嚎叫着冲过来,谢沉渊的锁链如灵蛇般窜出,每缠上一个,就引动鬼火烧成灰烬。
“还有!”苏挽月突然拽他的袖子。
她看见石壁后面还躲着三个鬼兵,手里举着装满黑血的陶罐。
谢沉渊的骨刀瞬间分裂成三把,“噗”地扎进陶罐。
黑血溅在石壁上,冒起阵阵青烟。
最后一个鬼兵刚要跑,被苏挽月的青铜铃砸中额头——金光裹着守墓人魂魄冲进去,那鬼兵的身体“轰”地散成黑雾。
“你进步很快。”谢沉渊弯腰捡回骨刀,道袍上又多了几道血痕。
他的指尖还在透明,苏挽月却看见他冲自己笑了下,“再走半里,就是阴脉了。”
阴脉口的石头泛着幽蓝的光。
苏挽月摸上去,掌心传来刺痛——那是血脉在共鸣。
她顺着石壁摸索,终于在最深处摸到块凸起的石头,表面刻着苏门的族徽。
“是九幽石。”她的声音在发抖。
历代守墓人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个白胡子老头:“拔它的时候,用镇灵诀护住心脉。”
苏挽月深吸口气,双手扣住石头。
她能感觉到,石头下面连着滚烫的阴脉,像有活物在拽她的手。
她咬着牙念动镇灵诀,青铜铃的金光裹住双臂。
石头“咔”地松动时,整个幽冥冢都在震动。
“小心!”谢沉渊突然扑过来,将她撞开。
邪灵王的黑影从阴脉里钻出来,比之前大了三倍。
它的六只手抓向苏挽月方才站的位置,地面被抓出五道深沟。
苏挽月看见它胸口的血茧还在渗液,里面隐约能看见张人脸——是苏家被灭门时,最后一个守墓人的脸。
“苏挽月!”邪灵王的声音像刮过金属,“你以为拿走九幽石就能困我?
等我吞了你的血,就能撕开阴阳界的桥!
到时候...所有活人都要陪我下地狱!“
苏挽月握紧九幽石,血脉沸腾得几乎要烧穿血管。
她能看见历代守墓人的魂全部从青铜铃里飞出来,站在她身后,掌心都凝着金光。
谢沉渊的鬼火锁链缠上她的手腕,将自己的力量渡过来。
“以我血脉,镇你千年!”她将九幽石按在邪灵王胸口的血茧上。
金光裹着鬼火涌进去,血茧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
邪灵王的六只手疯狂挥舞,却怎么也碰不到她——谢沉渊的鬼火在两人周围织成道墙,将所有攻击都挡在外面。
“啊——!”
邪灵王的身体开始崩解。
黑紫色的怨气被九幽石吸进去,变成颗漆黑的珠子。
它在消散前最后看了苏挽月一眼,血红色的眼睛里全是毒:“你以为赢了?
守轮回...守轮回的秘密,会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它彻底消失在阴脉里。
苏挽月瘫坐在地,手里的九幽石还在发烫。
谢沉渊跪在她旁边,鬼火锁链无力地垂着。
他的指尖己经完全透明,连道袍都开始消散——为了护她,他几乎耗尽了作为阴差的本源。
“我们...成功了?”她摸着他逐渐透明的脸,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谢沉渊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眉心:“暂时...成功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回幽影斋...我需要...七日...休养。”
苏挽月背起他往回走。
九幽冥冢的阴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可她清楚地听见,风里飘着邪灵王最后的话:“真正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等他们回到幽影斋时,天己经黑了。
张天师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那卷“守轮回”的古籍。
他看见苏挽月怀里的谢沉渊时,脸色猛地一变。
“快把他放进冰棺!”他拽着苏挽月往内室跑,“阴差本源耗尽,只能用千年寒玉养着!”
苏挽月看着谢沉渊被放进冰棺,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变得清晰。
她摸了摸冰棺上的镇灵咒,突然想起邪灵王说的“守轮回”。
张天师还在翻箱倒柜找药材,可他的手,比之前抖得更厉害了。
窗外又传来乌鸦的啼声。
苏挽月抬头,看见槐树上落着只黑鸦,脚下踩着片槐叶,叶脉里渗着暗红的血——和之前那片,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