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协议书
林小满从打印机里抽出那份传承协议，纸张边缘还带着温热。
这是董事会根据博鳌论坛后集团估值翻倍、外资涌入背景下所提出的“领导力结构优化方案”——简单说，就是请她卸任CEO，转任“精神创始人”。
她扫了一眼文件上的第一条：
“建议引入国际职业经理人制度，逐步实现创始人职能退场。”
林小满没说话，只把文件按顺序摞好，塞进文件袋，起身走出会议室。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半掩着，里面传出敲键盘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萧砚舟正伏案调试“艾草碳标”API接口，屏幕上是一串串绿色跳动的数据流。
“董事会文件我收到了。”她开门见山。
“猜到了。”萧砚舟没回头，继续操作，“他们选了一个叫李戈的，哈佛出身，在美的环保基金会干过，干净、国际化、数据漂亮——最重要的是，他们觉得他‘没有情绪’，不像你。”
林小满轻哼：“情绪是错吗？”
“不是，但资本怕它。”
“那你呢？”她忽然问，“你怕吗？”
萧砚舟停下手，转过身来，镜片后的眼神像一汪深潭：
“我怕你什么都不说，就真让他们接手。”
一秒，两秒，三秒。
林小满终于笑了，坐下：“我不会。”
“因为你还想打下一场仗。”他答得很准。
“对。这场仗，不是管理权之争，而是价值定义权之争。”
—
当天傍晚，林小满把丫蛋和张嫂喊到实验室后院，递上三份“内部继承人考核申请书”。
“传承要开始，得先从咱们人里挑。”
陈丫蛋瞪大眼：“不是吧姐，你不会真要退休了吧？我都还没学会穿高跟鞋呢！”
张嫂却没说话，只是缓缓推回了申请表。
“我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算碳，但我知道一件事——你走了，我们就乱了。”
林小满笑：“所以这不是‘我走’，是我选一个——能在我缺席时扛得住局势的人。”
丫蛋皱着眉：“那为啥不首接选林沁？她学历最高，项目经验也全。”
林小满收起笑意：“因为她看得最远，但也……最薄情。”
“她是逻辑完美的人，但算盘账不是只看结果。它看一笔账的‘动因’。你动了这个人情，就不能只算数字。”
张嫂眼里泛着光：“你说的是……心账？”
林小满点头。
“你知道我爷爷当年教我打算盘第一句是什么吗？”
“是‘账不能只算得对，要算得让人服’。”
—
几天后，林沁回国主持“绿色信用评级联合评估系统”试点，第一站正是小满集团。
她一身白衬衫西装裤，踩着精准的节奏走进车间，技术团队纷纷鼓掌迎接。
“今天我们测试新版模型，输入数据将接入联合国碳审平台，若通过，即可正式成为‘国际绿色信用示范工厂’。”
“审核时间为72小时，过程中不得篡改系统，不得人工干预。”
“特别说明：本轮测试结果，将同步作为外部投资方对集团管理结构调整的决策参考。”
林小满站在人群后面，静静看着林沁忙碌。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女孩是她亲手选出来的，是她从黄土坡带去北京、又从北京送往哥本哈根，最后带回来的。
她理应是接班人，理应是下一个她。
可惜，她太像了。
太像那一套用国际规则建构起的系统，完美到没有缝隙，也没有温度。
—
当天深夜，测试系统自动锁闭，林沁独自坐在实验车间，一边核对数据一边翻着旧账。
忽然，她翻到一页特别的账单，上头是手写字迹，配有AI打印机自动生成的数字对照表，最后一栏却写着：
“此账不入系统，仅存祖法。”
“祖法？”她轻声念。
她以为只是传统意义上的工艺残留，却没想到下一页是……
一封信。
是林小满写的。
“——沁儿，你总说我不该掺杂情感，可我想告诉你，算盘账为什么能流传几百年？”
“因为它既是工具，也是誓言。”
“数字不是永远对的，人却得一首站得住。”
她怔怔看着信，许久不动。
—
三天后，评级系统出结果：小满集团“东方碳标算法”被列入特级审查推荐模型，将进入联合国绿色标准初级评估名单。
各方媒体纷纷追踪报道，外资高层也发来邮件，附上一句话：
“你们的碳账本，是我们见过最真实也最温柔的。”
董事会原本打算投票通过引入职业经理人的动议，也因此被临时搁置。
林小满在内部全员会上郑重宣布：
“我不卸任，但我会挑继任者。”
“她必须懂得算盘，也得明白艾草的香味为什么能熏进人心。”
会议室沉默片刻，丫蛋举手：“那我能报名吗？虽然我发言磕巴，但我算盘比谁都打得快。”
张嫂轻声接道：“我识字少，但我可以教她怎么识味道。”
萧砚舟轻轻咳了一声：“我不接班，但我可以辅佐她。”
林小满望着他们，眼里泛起水光。
“传承不是卸任，是让更多人学会把心账拨得响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