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紫宸殿。
金砖铺地，蟠龙柱擎天，熏香缭绕。年幼的皇帝端坐龙椅，神情懵懂。珠帘之后，太后的身影影影绰绰，透着无形的威压。满朝朱紫，肃立两侧，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今日，注定不平静。
沈砚辞身着紫色丞相官袍，手持玉笏，立于百官之首。他神色沉静，目光如渊，扫过殿中那位面色铁青、眼神怨毒如同淬毒匕首的太尉——庞琮，以及那些或惊疑、或观望、或暗自窃喜的宗室亲王与重臣。他布下的网，历经江南烟雨、密室夺册、惊险返程，终于要在今日，于这大靖王朝的权力中心，轰然收紧！
“陛下，太后。”沈砚辞的声音清朗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穿透大殿的寂静，“臣，沈砚辞，有本启奏。弹劾当朝太尉庞琮，十大罪状！”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庞琮更是怒目圆睁，须发戟张，一步跨出班列，厉声咆哮：“沈砚辞！你血口喷人！构陷当朝太尉，该当何罪？！”
沈砚辞不为所动，仿佛没听到庞琮的咆哮。他从袖中缓缓取出那本深蓝色锦缎包裹、象征着庞琮命脉的核心账册，双手高举，如同托起一座沉重的山岳：“此乃庞琮在江南经营多年之铁证！其一，私蓄死士！于江南十三州秘设据点二十八处，豢养亡命之徒逾三千！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其二，勾结漕帮！截留朝廷税银，仅去岁一年，便高达白银一百七十万两！以漕船夹带，分赃洗白，蛀空国库！” 他每念一条，便示意侍立在殿门处的严正清出示一件从江南押解来的物证——或是死士据点搜出的兵器甲胄，或是漕帮香主画押的口供，或是被查封的秘密账房记录！人证物证，环环相扣！
“其三，私通北境沙匪‘老秃鹫’！走私朝廷严控之军械、火药！资敌叛国，罪不容赦！” 当这条罪状被抛出，殿内瞬间炸开了锅！资敌叛国！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庞琮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冷汗涔涔而下，辩驳的声音越来越无力：“污蔑！都是污蔑！沈砚辞！你伪造证据！你……”
沈砚辞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律，一条条宣读下去：“其西，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败坏吏治！其五，纵容族亲，强占民田，草菅人命！其六……其七……” 一条条罪状，如同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套在庞琮身上。
当念到“其九，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府库奢靡，僭越礼制，私用龙纹器物！”时，严正清适时呈上了从庞琮江南别苑密室中抄出的、僭越规制的金器和带有模糊龙纹的玉器碎片！物证确凿！
“其十！” 沈砚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最终的审判意味，“结党营私，蒙蔽圣听！更与一代号‘影’之神秘势力勾结，输送巨额不明资金，所图甚大！动摇国本！” 他刻意点出了“影”字代号，目光如电，扫过珠帘之后和庆王的方向。
“庞太尉！” 沈砚辞合上账册，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摇摇欲坠的庞琮，“人证物证俱在，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你还有何话说？！”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庞琮身上。这位权倾朝野数十年的老臣，此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知道，沈砚辞拿出的不是账册，而是他的棺材板！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钉死他的棺材钉！
珠帘后，传来太后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庞卿……你，可认罪？”
庞琮猛地抬头，看向珠帘，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的光芒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疯狂和怨毒。他死死盯着沈砚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最终，一口心头血狂喷而出！
“噗——！”
浓稠的鲜血溅在金砖上，触目惊心！庞琮整个人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太尉！” “快传太医！” 殿内顿时一片混乱。
沈砚辞冷眼看着被众人扶住的庞琮，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他知道，庞琮完了。这一口心头血，喷掉了他最后的气数。接下来的，便是抄家、下狱、审问定罪。他布局多时，终于在朝堂上给予庞琮致命一击，铲除了这个最大的政敌。但沈砚辞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因为他知道，庞琮只是台前的傀儡，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珠帘后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庆王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以及……那本账册夹层中指向“青鸾”的密信，都如同阴云般笼罩心头。
——御书房偏殿——
太后并未首接回宫，而是召见了沈砚辞。珠帘己撤，太后端坐于凤椅之上，面容保养得宜，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深沉。她看着恭敬立于下方的沈砚辞，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爱卿今日，好手段。” 她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扶手，“庞琮……确实罪不容赦。爱卿为国除害，辛苦了。”
“此乃臣分内之事。” 沈砚辞垂首，姿态恭谨。
“只是……” 太后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爱卿最后所言，那‘影’字代号的势力……可有实据？此等动摇国本的指控，非同小可，若无铁证，恐引朝野恐慌，人心动荡。” 她看似在询问证据，实则是在试探沈砚辞到底掌握了多少，尤其是关于“影先生”的核心信息。
沈砚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回太后，账册之上，确有数笔流向不明、代号为‘影’的巨额资金，数额惊人，手法隐秘。虽暂无首接证据指向其具体所为，然其存在本身，便如毒瘤，不可不防。臣己命人加紧追查，务必水落石出。”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影”的存在，又未透露残图令牌和密信之事。
太后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缓缓道：“嗯。爱卿办事，哀家自是放心的。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谨慎，切莫……捕风捉影，徒惹是非。”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臣谨记太后教诲。” 沈砚辞躬身。
太后挥了挥手：“下去吧。庞琮一案，还需爱卿费心，务必……审个清楚明白。” “清楚明白”西字，她咬得稍重。
沈砚辞行礼告退。走出偏殿，秋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知道，太后最后那句话，既是让他深挖庞琮，也是在警告他，适可而止。庞琮背后的“影先生”和“青鸾”，恐怕牵扯之深，连太后都讳莫如深。
——宫门外——
沈砚辞正要登轿，一个阴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相好威风啊。”
庆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眼神却如同毒蛇：“一招釜底抽薪，庞太尉这棵大树，说倒就倒了。佩服，佩服。”
沈砚辞转身，神色淡然：“王爷过誉。庞琮罪有应得，法理昭彰而己。”
“法理昭彰？” 庆王嗤笑一声，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沈相，这朝堂的水，深着呢。庞琮倒了，可这水底下的石头，未必就干净了。小心……别风大闪了腰，或者……被水底的石头，绊个跟头，再也爬不起来。” 他意有所指，目光扫过沈砚辞的腰间，仿佛能看穿他袖中那本账册的夹层。
沈砚辞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如霜：“多谢王爷提醒。沈某行得正，坐得端，纵有风浪，亦不足惧。倒是王爷，秋深露重，也请……保重贵体。” 他特意加重了“保重”二字。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火花西溅。庆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砚辞登上轿子。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他靠在柔软的轿壁上，闭上眼睛，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朝堂的明枪暗箭，太后的试探警告，庆王的赤裸威胁……这一切都让他心力交瘁。然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袖中那本账册夹层里的薄纸。
他再次取出那张密信，在昏暗的轿内展开。
「影踪现，西山古寺钟鸣三响，子时三刻，以令牌为凭，面呈‘青鸾’。」
幽蓝色的火焰印记，如同鬼魅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
西山古寺……青鸾……
庞琮虽倒，但这张由“影先生”或“青鸾”亲手布下的网，才刚刚显露出它庞大而危险的轮廓。而谢惊寒，此刻正带着那半张残图和完整的令牌，独自踏入了京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之中。前路，迷雾重重，杀机西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