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元灯火琉璃心

永安十九年，上元佳节。

夜幕低垂，却丝毫掩不住帝都永安的璀璨光华。整座城池仿佛被亿万星辰揉碎了倾泻而下，化作了人间灯海。朱雀大街上，火树银花，流光溢彩。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憨态可掬的走马灯旋转着古老的故事，栩栩如生的鱼灯、兔灯在孩童手中摇曳生辉，巨大的莲花灯在护城河上随波逐流，倒映着天上人间两重星河。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笑语喧哗，摩肩接踵，空气里弥漫着糖人儿的甜腻、炮竹的硝烟和女子发间幽幽的冷梅香。这是一年之中，礼教束缚最为松弛的时刻，少男少女们怀揣着隐秘的期待，在灯火阑珊处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惊鸿一瞥。

沈知意裹着一件半新的藕荷色缠枝莲纹斗篷，兜帽的边缘镶着一圈柔软的兔毛，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莹白如玉。她并非寻常闺阁女子般对灯谜诗会兴致盎然，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一个蓝布包裹，在人潮中艰难穿行。包裹里是几味极其珍贵、刚从南境快马加鞭运抵京城的药材，父亲沈柏年特意嘱咐她亲自送到城西“回春堂”李掌柜处。若非如此，她更愿意待在自家暖阁里，对着医书研究新得的药方。

“让一让，劳烦让一让……”她声音清软，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糯意，在人声鼎沸中显得格外微弱。拥挤的人潮推搡着她，好几次差点撞到旁人身上，她只能更紧地护住怀中的包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忽然，一阵更大的骚动从前方的“玲珑阁”传来，伴随着人群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快看！玲珑阁今年压轴的‘冰心琉璃盏’点起来了！”

“天爷，真真是流光溢彩，跟天河落下来似的！”

“听说只此一盏，非卖品，只赠有缘人……”

沈知意被好奇心驱使，也随着人流涌向玲珑阁的展台。只见一座半人高的木台上，悬着一盏前所未见的琉璃灯。它并非寻常的圆形或方形，而是由无数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琉璃花瓣层层叠叠攒聚而成，形似一朵盛放到极致的冰莲。灯芯处并非烛火，而是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柔和而清冷的光辉透过剔透的琉璃折射出来，仿佛整盏灯都在自行发光，流转着冰蓝、月白、浅紫的梦幻光晕。灯影摇曳间，那光芒清冽纯净，不染尘埃，在满街暖色的花灯中，宛如遗世独立的仙子。

“真美……”沈知意情不自禁地低喃出声，澄澈的杏眸里映满了琉璃灯的光华。那纯净剔透的光芒，让她想起母亲珍藏的几味冰魄般的药材，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美感。她一时看得痴了，连怀中的药材包裹都放松了几分。

就在此时，一阵更猛烈的推挤从后方传来。几个半大的孩子追逐笑闹着冲过人群，其中一个莽撞地撞在了沈知意的后腰上。

“啊！”沈知意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去。怀中的蓝布包裹脱手飞出！

更糟糕的是，她扑倒的方向，正是那盏悬在木台边缘、价值连城的“冰心琉璃盏”！眼看她就要撞上木台，连带那盏绝美的琉璃灯也要遭殃，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