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将玄铁弓挂回鞍侧,铁器相撞声惊起城头白鸽:"殿下可知这朱雀门高三丈九尺?"
"恰好是当年霍去病入长安时,未央宫阙投下的影长。"
尘语之忽然抛下酒樽,琥珀液在半空划出弧光,云霁策马腾跃接住,“父皇在麟德殿办了庆功宴。”
尘语之邪魅一笑:“可我只准备了断头酒。”
尘语之踩着满地碎金走到马前,指尖拂过云霁战袍裂口处的箭痕,轻声说:"礼部给将军拟了'武安'作谥号。"
"不如留着刻墓碑?"
“你!”云霁抬手拦住宴澈拔刀的动作。
“殿下这是何意,难不成您还盼着我埋骨沙场?倒也值得后人歌颂,想必应当香火不断吧。”
“武将不惜死,想必将军应当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云霁故作害怕:“殿下,我怕,我还没娶着媳妇儿,人生西大喜事,总要让我遇上一个吧。”
“来日我给你介绍绝代佳人。”
说罢两人一起仰天长笑。
此刻麟德殿丹墀前,百名紫袍官员俯首如赤潮。
云霁玄甲未卸踏入麟德殿,尘语之望着云霁拾级而上的背影:云怀瑾,你到底是敌是友。
皇帝左右坐了萧皇后和赵贵妃,云霁到的时候发现云舒遥己经落座,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尘语之后脚就到。
“今日皆大欢喜,诸位爱卿不必拘谨,”尘迟客打了个哈哈,伸手示意,“请便。”
教坊司的婀娜多姿,屏风后悄然泻出琵琶急旋,头戴金步摇的胡姬绕着场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云霁面前。
胡姬旋至云霁案前献酒,伸手抚上云霁侧脸,斟满一杯酒送到他嘴边,云霁接下酒杯放到旁边,嘴角扬起,拉住她收回去的手,这胡姬做出一脸娇羞的模样。
倏然间另一只手将步摇从头上拔出,青丝散落间,首取云霁双眼。
周围侍卫闻声赶来,云霁似乎早有料到,伸手打落“凶器”,双手狠狠钳住对方手腕后,用力一脚踹开,那胡姬狼狈趴在地上,嘴角沁血。
“留活口。”云霁睨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胡姬,冷哼一声。
尘迟客抬手一挥:“先押入大牢,明日再审,今日皆大欢喜,别坏了雅兴。”
“朕早就听闻将军身手不凡,有勇有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云霁眼含笑意,拱手作揖:“陛下谬赞了。”
“青陵,我让翰林院拟的诏书呢?”
“奴才这就去取。”
“将军辛劳,速为重整膳馔。”
尘语之起身:“父皇,儿臣尚未举箸,愿先让将军先行进膳,自己再等等也无妨。”
尘迟客面带笑意,“哈哈哈,既如此,将军便请。”
云霁低头行礼,“多谢陛下。”
继而又转头望着尘语之,眼底复杂,“多谢殿下。”
身边的宫女将云霁座位清理干净,将菜品端过去后,便退下了。
柳德江抚须而笑,道:“将军年少有成,斩那萨满于股掌之上,柳某人实在是佩服。”
赵煊举杯,“赵某此生最敬重佩服的有两类人,第一当然是陛下,第二就是少年英雄。”
赵煊一口将杯中酒闷下去,将杯口面对众人,“赵某先干为敬。”
“承蒙尚书夸奖,云霁愧不敢当。”说罢起身回敬。
青陵举着圣旨急匆匆从外赶来,外面雪愈下愈大,似是堆积了千年的霜雪,被云中君倾泻而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殿上齐刷刷跪倒一片,“云氏长子云霁,贵而能俭,复北有功,今册封为北狄十二州经略使,享千金食禄,钦此!”
云霁愣了一下。
“将军为何还不听封?”
云霁接过圣旨,“谢主隆恩,云霁定鞠躬尽瘁。”
“好了,都起来吧,还有一道圣旨呢?”
“回陛下,翰林院正在拟,想必应当快了。”
“午膳后再送去吧。北狄收复,普天同庆,又逢冬至,即日起休沐七日,可借这几日回家探亲。近日事务繁多,朕就先回宣政殿了,诸位爱卿有事启奏。”
“谢陛下,圣躬万福。”
尘迟客故意为之,他不敢也不愿再用云舒遥,却又不能杀他,如今朝中武将稀缺。又逢连年战事,死伤过多,剩余的武将屈指可数。
思来想去,只能仰天长叹,“让他去练禁军吧!”
食鲈鱼脍时,云霁剖开鱼腹,腹中血书列满赴宴的叛将名单。他假意失手打翻冰鉴,融水漫过青砖缝,将名单首位的名字晕成“三皇子门客张冀。”
众人把酒言欢,快到未时才散席。
尘语之整理好衣袖,披上那件月白狐裘,往满天风雪里走。
刚跨过门槛,发现云霁正斜靠着大殿外的柱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尘语之余光扫过,假装没看见。
“殿下,这么大的雪不打把伞,微臣唯恐殿下身体抱恙。”云霁带着些许醉意,但尘语之见他眼底闪烁着光,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本宫自有考量,有劳将军挂心了。”
云霁站首了身子,尘语之回头一看,原来是又有人说说笑笑,从里面出来了。
那几人行了个礼,为首的人说:““殿下,将军,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等托将军的福,得了几日休沐,家中亲眷都在京城,故无需远去,听闻城北有一片梅花树林,现己开花,臣等想邀殿下和将军一同前来。”
来人正是鸿胪寺卿罗江,应快到半百之年,个子不是很高,痴肥臃肿,笑起来眉眼弯弯,给人一种憨厚敦实的感觉。
尘语之向来不喜嘈杂,就连今日的宴会他也不想来,正欲开口拒绝,不料云霁抢先一步说:“好啊,恭敬不如从命,想必殿下应当会赏这个脸吧。”
云霁转头看向尘语之,眼底泛星,尘语之只好苦笑两声,便也应下了。
云霁让云舒遥先行回去,他猜想着另外一道圣旨是给他的。
今日皇上故意做戏,让云霁占尽了风头,而云舒遥却无人过问,想来今后不会再重用他,但是也不代表别人就可以压他一头。
云霁在北狄,手握兵权,若有人为难于他云家,他大可撂挑子不干,这样做既避免了云舒遥结党,也不会让他失了在朝中的尊严。
真是既弃又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