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海湾时,陶窑的火仍在噼啪作响。张宇蹲在窑边,用树枝拨弄着窑内的陶片——经过一夜煅烧,原本灰褐的碎陶己变成深赭色,表面泛着油润的光泽。老陶匠凑过来,用铁钳夹起一块,敲了敲:“成了!这硬度,装水不漏,装粮不霉。”
“好!”张宇拍了拍手,“明天就把所有能用的陶片都送过来。再砍些芦苇,编成席子铺窑顶——别让雨水渗进去。”
“得嘞!”老陶匠应着,又指了指窑边的沙堆,“那堆细沙晒了两天,正好用来制釉。您说要掺草木灰,俺这就去捞。”
张宇点点头,目光扫过海湾。篝火映着忙碌的身影:王猛带着十几个汉子在搭草棚,李三举着火把在海滩上翻找贝壳(他说要烧石灰),紫霄道长则蹲在伤员帐篷前,用捣药杵研磨着晒干的草药。
“老大!”王猛突然喊了一嗓子,“草棚搭好了!能住三十个人!”
张宇走过去,草棚用粗麻绳和兽皮固定,顶上铺着厚厚的芦苇,西周用木棍支起挡风。他伸手摸了摸草席,还带着阳光的余温。“行。今晚让伤员和老人住进去,其他人轮流守夜。”
“俺们年轻人守夜!”一个精壮的汉子拍着胸脯,“总不能让老弱病残留夜!”
张宇笑了:“好小子。王猛,你带几个人去林子里砍竹子,编成篱笆——防着野狗和野兔。李三,你去浅滩捡些贝壳,明儿我教你烧石灰。”
“明白!”
深夜,海湾里起了雾。张宇裹着兽皮坐在礁石上,听着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他摸出怀里的玉玺,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白。这是他从京城背出来的最后一件“大明遗物”,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火种。
“在想什么?”紫霄道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端着个粗陶碗,碗里是热乎的药汤。
“在想……”张宇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这海湾,能养活多少人?”
紫霄道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雾中,海湾像块被揉皱的蓝布,礁石若隐若现。“能养活千把人。”他说,“有泉眼,有滩涂,东边山林里有野果野兽,西边平原有荒地——只要肯动手,饿不死。”
“可闯贼和鞑子呢?”张宇皱眉,“他们不会让我们安心种地的。”
紫霄道长沉默片刻:“所以得先扎稳根。有房子,有粮食,有兵器——有了这些,才能谈别的。”他指了指正在搭草棚的方向,“王猛那小子,砍竹子的速度快得离谱。我看他以前定是干过力气活。”
“他是陕西来的,从小在山上跑。”张宇笑了笑,“倒是李三,别看瘦,脑子灵。昨天他说用贝壳烧石灰,我查了下——贝壳主要成分是碳酸钙,高温煅烧能生成氧化钙,加水就是石灰。这法子可行。”
“你倒是会琢磨。”紫霄道长摇头轻笑,“难怪能带着这群人渡海。”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李三的喊叫声:“老大!快来!俺找到好东西了!”
张宇和紫霄道长快步走过去。李三蹲在浅滩边,手里举着块巴掌大的碎瓷片,釉色青亮。“您看!这是宋瓷的碎片!俺在礁石缝里扒拉的,底下还有半只碗!”
张宇接过瓷片,釉面光滑,胎质细腻——这是上等的青白瓷。他抬头看向李三:“哪来的?”
“就那片礁石!”李三手舞足蹈,“俺用石头砸开珊瑚礁,底下全是这玩意儿!说不定能换粮食!”
“换粮食?”王猛凑过来,“现在谁还有粮食换?咱们自己都没吃饱呢!”
“能换盐!”李三急了,“盐比金子还金贵!俺在京城见过,盐商挑着担子,换半袋米能换一捧盐!”
张宇眼睛一亮。盐确实是稀缺品——海湾里的海水不能首接喝,晒盐需要时间和工具,而盐又是保存食物、调味的关键。“李三,带几个人,把这些瓷片和碎碗都捡回来。明天我去海边看看,能不能找到盐田。”
“得嘞!”
次日清晨,雾散了。张宇带着李三和几个壮汉去海边。退潮后的滩涂上,到处是贝壳、珊瑚和碎陶片。李三像只小耗子似的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就捡了半筐碎瓷。
“老大!看!”他突然指着远处一片泛白的地方,“那是不是盐?”
张宇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滩涂上有块巴掌大的区域,颜色比周围更白,摸上去涩涩的。“是盐卤!”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放在嘴里尝了尝——苦涩中带着咸,“没错!这是地下卤水渗出来的。”
“能晒盐吗?”王猛问。
“能。”张宇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挖个坑,把卤水引进去,晒几天就能结晶。”他抬头看向众人,“都动起手来!挖盐坑,捡贝壳,砍竹子——咱们要在这儿扎根!”
中午时分,海湾里热闹得像个集市。王猛带着人挖了三个盐坑,李三带着妇女儿童捡了两大筐贝壳,紫霄道长则带着工匠用竹片编了十几个盐筛(用来过滤杂质)。张宇则站在盐坑边,指挥着往坑里引流海水——这是他根据记忆改良的方法:用竹管把海水引进盐坑,利用阳光蒸发水分,留下盐晶。
“老大!”王猛突然喊,“盐坑冒泡了!”
张宇跑过去,只见盐坑表面的水开始咕嘟作响,逐渐变得浑浊。“快!用筛子过滤!”他指挥着,“把杂质去掉,剩下的就是卤水!”
几个壮汉立刻用竹筛捞起浮沫。张宇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滤过的卤水,放在阳光下——很快,水痕处结出了白色的盐粒!
“成了!”人群爆发出欢呼。李三抓起一把盐粒,放在嘴里舔了舔,“咸!真咸!”
“这盐,能换半座山的粮食!”王猛搓着手,“等晒干了,咱们拿去和山那边的村子换!”
“先别急。”张宇把盐粒收进陶瓮,“等攒够十瓮,再去换。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指了指正在搭的草棚,“把房子盖好,把地开出来。”
傍晚,海湾里升起炊烟。第一锅用贝壳烧的石灰米饭出锅了,虽然带着点碱味,却比之前的野菜汤香得多。张宇端着一碗饭,走到伤员帐篷前。
“吃吧。”他把碗递给一个断了腿的老兵,“等腿好了,跟王猛去伐木。”
老兵捧着碗,眼泪砸在饭粒上:“张……张兄弟,俺这条命,是你们捡回来的。”
“不是我们。”张宇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是我们一起捡回来的。”
夜色渐深,海湾里的篝火依然明亮。张宇靠在礁石上,望着远处忙碌的身影。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会有更艰难的日子,会有更残酷的战斗,但只要这些人还在,只要这簇火种还在,大明的魂,就永远不会灭。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玺,冰冷的玉石贴着肌肤,像在回应他的心跳。
“睡吧。”他轻声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