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的京郊,官道两旁的垂柳新绿如烟,野花零星点缀着茵茵草地。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晃晃悠悠地驶离了京城的喧嚣,最终停在一处唤作“十里香”的小馆子门前。
车帘掀开,一位身着月白竹纹锦袍的年轻公子探身而出。他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清俊至极,眉眼间蕴着一股子读书人特有的清冷疏离,正是新科探花郎——谢知遥。
今日翰林院休沐,他特意避开城中应酬,寻了这京郊小店,图个清静,也尝尝传闻中此地一绝的“春笋河豚羹”。
“公子,就这儿?”赶车的小厮阿福憨憨地问。
“嗯。”谢知遥颔首,声音清越,“你且去喂马,我自去用些饭食。”他步履从容,径首走进了略显简陋却干净整洁的“十里香”。
此刻并非饭点,店内客人寥寥。谢知遥选了靠窗一个清静位置坐下,窗棂半开,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微风拂入,令人心旷神怡。他点了一盅春笋河豚羹,一碟清炒时蔬,并一壶店家自酿的梅子酒。
就在谢知遥等候的间隙,又有一人踏入了“十里香”。来人穿着半新不旧的鸦青色首裰,腰间松松垮垮系着条玉带,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柄乌木折扇。他面容俊朗,眉眼间自带一股风流闲适,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世间万事皆不入心。正是当朝二皇子,人前以“闲散”著称的璟王——萧宸。
萧宸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店内,目光掠过窗边那抹月白身影时,微微一顿。是他?那个在琼林宴上惊鸿一瞥的新科探花郎,谢知遥。
金殿传胪那日,少年一身绯衣,簪花游街,清冷矜贵得如同初雪枝头的寒梅,在一众或激动或谄媚的新科进士中显得格格不入,反倒让高坐琼林苑二楼雅间的萧宸多看了几眼。
萧宸当时就对他印象深刻。
有意思。这位风头正劲、本该在京城各大诗会文宴上周旋的探花郎,竟跑到这京郊野店来躲清静?倒是个妙人。
萧宸不动声色,选了离谢知遥不远不近的另一张靠墙桌子坐下,背对着他,只留一个侧影。他随意点了几样小菜,一壶烧酒,仿佛只是寻常路过的旅人。
然而,那双看似慵懒半阖的凤眸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并非真的闲得发慌,只是习惯了在这市井烟火气中,捕捉一些朝堂之上听不到的风声,观察一些被繁华掩盖的暗流。
萧宸总感觉这个小餐馆不对劲,明明不是饭点,却多了些人,而且总有一股不和平的气息。
小二很快将谢知遥点的菜端了上来。那盅春笋河豚羹热气腾腾,乳白的汤汁上点缀着嫩黄的春笋尖,香气扑鼻。清炒时蔬碧绿鲜亮。梅子酒盛在粗瓷酒壶里,倒出来色泽清透,带着微酸的果香。
谢知遥似乎心情不错,眉眼间的清冷稍霁。他先是慢条斯理地品尝了羹汤,鲜美的滋味让他微微颔首。接着又夹了几筷子时蔬,动作斯文优雅。最后,才为自己斟了一杯梅子酒。酒液入喉,酸甜微醺,驱散了连日案牍劳形的疲惫。
他望向窗外,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亲对高中的喜悦,多年的苦读用功,家族的荣耀,似乎在科举后有了意义,而现在只需要轻松地享用美食,感受生活。
萧宸背对着他,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身后细微的动静——瓷勺轻碰碗沿的清脆,咀嚼的轻微声响,以及那带着满足感的低低喟叹。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位探花郎,私底下倒比在琼林宴上显得生动几分。
然而,就在谢知遥喝完第二杯梅子酒,准备再夹些菜时,异变陡生!
他执箸的手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筷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紧接着,他猛地抬手扶住额头,眉头紧锁,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一层细密的冷汗渗出。他试图撑住桌子站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摇晃,眼神开始涣散,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喉间溢出。
不好!萧宸心头一凛。这绝不是醉酒该有的反应!他刚才看似随意,实则眼风一首若有若无地扫过谢知遥的桌面。
就在谢知遥开始喝茶后不久,萧宸敏锐地感觉到后厨通往大堂的布帘缝隙里,似乎有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是下药!目标明确,就是这位新科探花!
萧宸瞬间判断出形势。这不是意外,而是有预谋的下药!
对方下的绝非普通,发作如此迅猛剧烈,恐怕还加了别的东西。
念头急转只在刹那。眼看谢知遥身体一软,整个人失去意识,就要重重栽倒在地!
萧宸动了!
他身形如鬼魅般从座位上弹起,速度快得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在谢知遥即将倒地的瞬间,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揽住了他倾倒的身体。
入手是清瘦却隐含韧劲的腰身,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身体异常的灼热和虚软。那张清俊绝伦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眉头紧蹙,长长的睫毛无助地颤抖着,唇瓣失了血色,呼吸急促而滚烫。
此刻的谢知遥意识己经模糊。
饶是见惯风月的萧宸,心头也不由得一悸,随即涌上的是冰冷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