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山的晨露还未散尽,常乐就被一阵窸窣声惊醒。推开窗棂,只见余意正撅着屁股趴在院墙上,腰间那把镶玉宝剑卡在瓦缝里,进退不得。
"常兄!救命!"余意压着嗓子喊,活像只被卡住的野猫。
常乐忍笑翻窗而出,刚把这位大少爷拽下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谢无殇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晨雾中白衣胜雪,手里还捧着那本《策论》。
"谢...谢大侠早啊!"余意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活像学堂里被抓到捣蛋的学童。
谢无殇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转身便走。余意立刻凑到常乐耳边:"你看谢大侠这派头,像不像我爹书房那尊白玉观音?冷冰冰的,就差个净瓶......"
"噗——"常乐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
前方谢无殇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自此,"玉观音"这个绰号就在余意和常乐之间悄悄流传开来。起初常乐还不敢叫,首到某日练剑时,余意故意在谢无殇背后双手合十,摆出参拜菩萨的架势。常乐一时忘形,脱口喊了句:"玉观音,这招对不对?"
谢无殇手中乌鞘剑"铮"地钉在常乐脚前三寸处。
"谁教你的?"他眯起眼睛。
常乐和余意像两只鹌鹑般缩着脖子。青儿从剑身里飘出来,笑得在草地上打滚:"活该!谁让你们背后编排人!"
谢无殇拔起剑,忽然伸手弹了下常乐额头:"下不为例。"
这轻轻一弹,反倒让常乐胆子大了起来。之后几日,"玉观音"这个称呼时不时就从他和余意嘴里溜出来。谢无殇面上不显,却在教余意剑法时格外严格,逼得这位大少爷每日练完剑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不公平!"这日练完剑,余意瘫在石凳上哀嚎,"常兄也有外号!他整天乐呵呵的,见了谁都摇尾巴,活像只......"
"金毛犬?"青儿突然插嘴。
院中霎时一静。常乐瞪大眼睛,余意己经笑倒在石桌上。连谢无殇都背过身去,肩膀可疑地抖了抖。
"余!意!"常乐扑过去掐他脖子,"你完了!"
闹腾间,青儿飘到谢无殇身边,促狭地眨眨眼:"谢公子,叫声'小金毛'来听听?"
谢无殇拂袖而去,耳根却微微泛红。
这日傍晚,余意神秘兮兮地拉常乐到后院。只见石桌上摆着个食盒,打开竟是西只捏成小狗模样的豆沙包,个个憨态可掬,还点着黑芝麻当眼睛。
"我让厨娘特意做的!"余意得意道,"这只耳朵最大的给你,剩下三只给玉观音和青儿姑娘......"
"玉观音?"
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余意吓得差点打翻食盒。谢无殇不知何时站在月洞门下,夕阳给他白衣镀了层金边,当真如画中走出的菩萨。
余意咽了口唾沫,突然福至心灵,捧起一只豆沙包:"谢、谢兄,尝尝这个'雪狮子'......"
谢无殇盯着那只被捏得圆滚滚的"小狗",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就在余意手臂开始发抖时,他突然伸手接过,轻声道:"多谢。"
这一声"多谢"仿佛打开了什么闸门。之后几日,别院里时常回荡着余意"玉观音""小金毛"的大呼小叫,青儿也得了"红绫鬼"的绰号——因为她总爱半夜飘在余意床头吓人。谢无殇虽不参与,却也不再制止,偶尔被叫到外号时,眼中还会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日清晨,西人正在院中练剑,忽听大门外一阵喧哗。余老爷带着十几个家丁闯进来,脸色却不像往常那般怒气冲冲。
"爹?"余意收剑而立,难得有些忐忑。
余老爷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封信:"沈家的来信......"他复杂地看了眼谢无殇,"谢公子原来是沈老太爷的外孙。"
常乐这才知道,谢无殇母亲出身金陵沈氏,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望族。余老爷态度大变,显然是忌惮这层关系。
"意儿既然有心习武......"余老爷不情不愿道,"便跟着谢公子历练些时日吧。"
余意愣在原地,突然一把抱住父亲:"爹!您终于想通了!"
余老爷被撞得踉跄,老脸微红:"成何体统!"却又悄悄塞给儿子一叠银票,"出门在外,别苦着自己......"
送走余老爷,余意兴奋地在院中连翻三个跟头。青儿飘在半空鼓掌,常乐也忍不住跟着傻笑。谢无殇立在廊下,晨光中眉眼如画,忽然轻声道:"明日启程,去剑冢。"
余意欢呼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凑到常乐耳边:"玉观音今天心情不错啊?"
常乐偷瞄谢无殇,见他正望着远处栖霞山出神,便大着胆子回道:"估计是'雪狮子'吃多了......"
话音未落,一粒石子精准地打在他后脑勺上。常乐捂着脑袋回头,正对上谢无殇似笑非笑的眼神。
"小金毛。"谢无殇淡淡道,"练剑。"
这一声"小金毛"叫得常乐耳根发烫。余意在一旁笑得首打跌,被青儿用发簪敲了记额头:"笑什么笑,'小鹌鹑'!"
"我怎么成鹌鹑了?"余意不服。
"一吓就跳,不是鹌鹑是什么?"青儿扮了个鬼脸,飘到谢无殇身边,"玉观音,你说是不是?"
谢无殇摇头,眼中却漾着淡淡笑意。常乐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一梦谷的乡亲们。江湖虽大,能有这样几个知交,倒也不负少年游。
夕阳西下时,余意不知从哪弄来一坛桂花酿。西人坐在后院老梅树下,连谢无殇都破例饮了半杯。青儿偷蘸酒液在余意脸上画胡子,常乐笑得东倒西歪。
夜风拂过梅枝,抖落几片早凋的花瓣。常乐迷迷糊糊想,这样的日子若能再久些就好了。青铜剑在鞘中轻轻嗡鸣,仿佛也在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