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在青州北郊一片荒凉险峻的山峦上空悬停。下方,两座如同巨斧劈开般的陡峭山崖相对而立,形成一道幽深狭长的坳口,正是“将军坳”。坳内怪石嶙峋,草木稀疏,终年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薄雾,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荒芜与死寂。寻常飞鸟至此,都会莫名绕行。
“好一处天然绝地!煞气内蕴,死水潜藏!” 堪舆长老吴道子手持一柄古朴的青铜罗盘,站在飞舟边缘,眉头紧锁。罗盘天池内的磁针正疯狂地左右摇摆,指向不定。“此地地脉被一股凶煞之力强行扭曲、禁锢!陆道友所寻古墓,必在坳内深处,且…大凶!”
符箓长老静虚师太十指轻弹,数道无形的探查符箓悄无声息地射入下方薄雾之中。片刻后,她收回手指,脸色凝重:“雾中有毒瘴残留,且…混杂着极其微弱的尸腐怨气,经年不散。下方必有极阴秽之物!”
苏晚晴站在陆离身后,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她体内的“引煞之体”旋涡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正剧烈地波动着,丝丝缕缕的阴寒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散逸出来,又被陆离身周无形的气场所隔绝。她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那种被无数冰冷目光注视的惊悸感。
“入口在裂谷西侧,藤蔓掩映之下。”陆离的声音平淡地响起,为飞舟指引了方向。
飞舟缓缓下降,悬停在坳内一处被浓密枯藤完全覆盖的陡峭岩壁前。陈守拙掐诀,一道清风吹开厚重的藤蔓,露出了一个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比外面浓烈数倍、混合着土腥、霉变和淡淡尸臭的阴风,猛地从洞内涌出。
“跟紧。”陆离率先踏入洞口。陈守拙立刻示意众人紧随其后,雷震岳与静虚师太一左一右护住苏晚晴。
洞内通道狭窄曲折,向下延伸。空气粘稠阴冷,脚下的路湿滑不平。很快,前方出现岔路。
“迷踪阵。”吴道子看着手中疯狂乱转的罗盘,沉声道。
“雕虫小技。”静虚师太冷哼一声,袖中飞出一张淡金色符箓,无火自燃。符火化作数只闪烁金光的灵蝶,飞入岔道。片刻,其中一条岔道内传来细微的爆裂声,空气中无形的扭曲力场悄然消散。“左道己破。”
继续前行,地面突然变得松软如流沙!
“陷地术!”一名阵法师低喝,与同伴同时掷出数枚刻满符文的玉牌。玉牌落地生根,清光流转,瞬间将松软的地面固化如铁板。
又行百步,前方甬道两侧岩壁上,毫无征兆地燃起一片片幽蓝色的火焰!火焰无声,却散发着冻结灵魂的阴寒!
“阴火!”雷震岳虽伤势未愈,此刻也须发微张,低喝一声,双手掐诀,指尖跳跃起细密的紫色电弧,猛地向前一推!
“雷引!”
轰隆!一道细小的紫色雷蛇窜入阴火之中!如同油锅滴水,幽蓝阴火瞬间被狂暴的雷力引燃、引爆!化作一片短暂的紫蓝火海,旋即迅速湮灭!
在天师府众长老各显神通、合力化解下,古墓残留的防护手段被一一破除。众人看向前方那道始终步履从容、仿佛闲庭信步的陆离背影,敬畏之心更重。这些对他们而言需要小心应对的机关阵法,在陆离面前,恐怕弹指可破。
终于,穿过最后一道布满锋利石笋的陷阱甬道,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出现在眼前。石窟顶部倒悬着无数尖锐的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石窟中央,却异常空旷平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石窟中央石台上的景象牢牢吸引!
没有预想中恢弘的棺椁,没有堆积如山的陪葬品。
只有一具身影,静静地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台中央。
那“人”身着早己腐朽成灰烬的粗布麻衣,露出的躯体皮肉干瘪紧贴骨骼,呈现出一种历经漫长岁月洗礼的、奇异的淡金色,隐隐流转着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不是尸体,而是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尸身保持着五心朝天的打坐姿势,双手在胸前结着一个极其古怪、似印非印的法诀,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奥。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具“玉身”的天灵盖正中,有一个拇指大小、边缘光滑圆润的孔洞,首通颅内!孔洞内一片深邃的黑暗,仿佛通往另一个空间。
石窟内一片死寂。
“这…这难道是…” 陈守拙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尸解仙’?!褪去凡胎,遗蜕飞升?!”
“尸解仙?” 吴道子手中的罗盘指针此刻却诡异地静止了,他盯着那具玉身,眼中充满了震撼与困惑,“古籍记载,尸解仙蜕,遗泽一方,清净无垢…可此地煞气如此之重…这…”
静虚师太眉头紧锁,指尖符箓清光流转,感应着玉身的气息:“皮囊清净,内蕴却…空空如也?不…不对…似乎有某种…残留的意念…”
雷震岳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具玉身,特别是天灵盖上的孔洞,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想起了府内秘卷关于那场“尸瘟”的零星记载:“…瘟起北郊,尸变如潮,其源…其源似有金玉之骸…”
苏晚晴更是娇躯微颤,体内的旋涡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和排斥,疯狂地旋转着,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脸色苍白如纸。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具看似祥和的玉身深处,隐藏着一股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冰冷与…空洞的贪婪!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具传说中的“仙蜕”所震慑,充满了惊疑、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陆离的目光,却平静地掠过那具玉身,最终落在了玉身结印的双手下方,石台凹陷处供奉的两样东西上。
左边,是一卷非帛非皮、颜色暗沉如古铜、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古老卷轴。
右边,是一截尺余长、通体漆黑、仿佛由最纯粹的黑暗凝结而成、表面刻满了细密繁复、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血色符文的——兽角!
兽角散发出的凶煞、邪异、古老气息,远比南洋邪器纯粹百倍!与那“尸解仙蜕”的清净表象,形成了极致而诡异的反差!
就在众人心神摇曳,注意力完全被遗蜕和陪葬品吸引的刹那——
石台上,那具盘膝而坐、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尸解仙蜕”!
其干瘪的眼皮,毫无征兆地,猛地掀开!
眼皮之下,没有瞳孔,没有眼白。
只有两团幽幽旋转的、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
**漆黑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