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男人的说法。他望向檐角被雨打湿的铜铃,眼前浮现出三年前那场夜袭。
少年披着不合身的银甲,双剑在火光中划出流虹,却因护着个啼哭的稚童被流矢贯穿左肩。他至今记得血色浸透绷带时,那孩子还笑着同他说:"哥你看,我剑穗上的红珊瑚珠多像南疆的落日。"
男人望着王爷被烛光割裂的侧影,想起三年前初见时,这位战功赫赫的亲王抱着高烧昏迷的世子彻夜不眠。
此刻他帮着沈瑄研开新墨,沈瑄拿起狼毫,在阵亡将士名册上添完最后一笔:"死亡士兵的抚恤银两己着人送往各州,城南医馆收治的伤兵..."
“王爷,这次伤亡情况不算严重,伤兵和伤民我们己经将全城的郎中都派遣过去了。”男人一边专注地研磨着墨汁,一边有条不紊地回答着王爷的问题。
听到这个消息,沈瑄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他的眉头仍然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凝视着男人的表情,感觉男人似乎在竭力忍耐着某种情绪。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就首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沈瑄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一向不喜欢有人对他隐瞒实情。
男人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轻声笑了笑,似乎想要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只是臣偶然间听闻世子殿下今日特地去寻了一位郎中,而且考虑到世子殿下之前受了伤,所以臣猜测他可能是因为伤病的缘故才会这样做。”
沈瑄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男人不经意间瞥见了王爷腰间佩戴的那枚蟠龙玉佩,玉佩上竟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纹路。这枚蟠龙玉佩可是世子殿下在及冠之时,亲手雕刻而成的贺礼啊!
窗外忽有惊雷滚过,他看见沈瑄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着玉佩裂纹,像在抚平一道看不见的伤口。“臣先告退了。”
“嗯。”沈瑄点了点头,他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离开了书房。
月华阁内烛影摇红,沈瑄推门便见那人歪在缠枝莲纹软榻上,雪白中衣松垮系着,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
本该养伤的世子正咬着银箸与自己对弈,墨发未束,在月白锦缎上淌成一道夜色。听见声响,他抬眼时眸中星河乍亮:“哥?你怎么来了?你闻闻,王嬷嬷偷偷给我煨的羊肉羹。”
“这么晚还吃?”沈瑄挑了挑眉,语气中却听不出一丝的责怪之意。
“嘴馋了而己。”沈玖朝悻悻地撇了撇嘴,他发现沈瑄最近两日总喜欢往他这里跑,幸亏他刚刚从陆雍璟那里回来,“哥你的伤怎么样?”
“无碍。”沈瑄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倒是好雅兴,竟主动开始下棋了?之前本王找你,你不是百般推脱。”
沈瑄的目光掠过少年颈侧那道淡粉疤痕——去岁深秋夜渡苍河,这孩子为救落水斥候被冰棱划破喉咙。他故意将药匣重重搁在紫檀几上,震得棋谱哗啦翻页。
“这不是哥给我禁足我无事可做了?”沈玖朝故意阴阳了一句,看见那个药匣,好奇地打开,“哥这是什么?”
“雪莲膏,你抹在伤处。”沈瑄瞥见沈玖朝凑近闻了闻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可爱,面上还是一脸冷漠,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哥,这种金疮药我多的是,你还专门来给我送一趟?”沈玖朝抬眸,拿起那雪莲膏说道。
“这个好得快。”沈瑄的话语简洁明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要知道,这盒雪莲膏可是价值连城,它的珍贵之处不仅在于其稀有性,更在于它的制作工艺和原料的稀缺性。
这盒雪莲膏需要百年的天山雪莲作为药引,而这种雪莲在世间本就极为罕见,再加上制作过程的复杂和精细,使得这盒雪莲膏成为了一种极其珍贵的药物。
这盒雪莲膏乃是先皇御赐之物,其价值更是无法估量。据传闻,天下也不超过三盒这样的雪莲膏,可见其珍贵程度。
“那我就多谢哥哥了。”沈玖朝满心欢喜地收下了这盒珍贵的雪莲膏,他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然而,就在他收下雪莲膏的瞬间,他的眼珠突然一转,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哥,过两日就是春祭了,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好好办一场盛大的庆典呢?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让百姓们忘却战争的伤痛,还能让他们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希望。”沈玖朝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他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沈瑄自然明白沈玖朝心中的小算盘,但他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默了片刻。
“你说得有道理,本王可以采纳你的建议。不过,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府里休整吧。”沈瑄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其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哥!”沈玖朝一听,顿时气急败坏,他像一只被惹怒的猫咪一样,“嗖”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免谈,想都别想!禁足七日是军令,这是对你再一次偷跑出去的惩罚。”沈瑄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沈玖朝的话,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沈玖朝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然后便冷漠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哥,我都解释了,你闷我七天,还不如让我去死……”说罢,作势晕倒在桌上。沈瑄冷哼一声,望着弟弟的手。这双本该提笔赋诗的手如今布满剑茧,指甲缝里还留着洗不净的血色。
他突然想起七岁的小世子攥着他的衣角哭闹:"阿兄去边关,我也要学万人敌的功夫!"
“你前几日伤得那么重,别到处乱跑。”沈瑄微微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
“哎呀,你弟弟我没你想得那么娇弱。”沈玖朝立即反驳起来。
“也是,不过下次,本王不会再同意你做先锋了。”沈瑄说道。
“为什么?哥,难道我打得不漂亮吗?”沈玖朝走到沈瑄面前,拉着他的衣袖不甘心地问道。
“是,确实不错。”沈瑄点了点头,当做承认,“不过也差点搭上了自己的命!”突然似乎一道凌厉的目光看向沈玖朝,“等你什么时候武学精进了,再议。”
“哥!你怎么还嘲笑我?等我伤好了,跟你比试比试,让你看看我双剑的实力。”沈玖朝气得将他的手臂甩下,表面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明日随我去伤兵营。"转身时大氅带起的风扑灭了半盏烛火,他听见身后传来棋子落枰的脆响,混着少年清朗的笑:"知道啦,冷面阎罗王。"
回廊尽处,沈瑄驻足望着云破月来。雨后的海棠花簌簌落满肩头,他握紧腰间玉佩,突然很想喝一碗弟弟煮的姜茶——纵然总是太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