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瑄推门而入时,只见自家弟弟面色苍白,玄色中衣半褪,露出缠满绷带的肩胛,绷带上浸满了血。
“哥哥……”沈玖朝抬眸,看起来十分虚弱。
"新皇亲赐的贡香也敢糟蹋?"沈瑄玄色蟠龙靴踏碎满地香灰,腰间新佩的鎏金错银剑随着步伐叮咚作响——那是三军统帅的象征。
他俯身捏住弟弟下颌,目光扫过凌乱床褥时陡然凌厉:"伤重至此还到处乱跑,世子好雅兴。"沈瑄眼神中透露着担心,嘴里倒还是说了一些不客气地话。
沈玖朝就势将脸埋进兄长掌心,鸦羽般的睫毛沾着水汽轻颤:"阿兄……对不起……朝儿只是听闻打了胜仗,这伤者无数,朝儿只是想去帮帮忙..."尾音化作一串呛咳,殷红血迹顺着指缝滴在沈瑄云纹袖口,绽开朵朵红梅。
“哥你有没有受伤,快些回去休息吧。”沈玖朝一脸讨好的模样,倒让沈瑄都被有些气笑了,“这时候倒是关心起你兄长来了。”
沈瑄还偏偏就吃这沈玖朝服软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吞了回去。
沈玖朝的模样让沈瑄想起十二岁那年。彼时父王战死潼关,十岁的沈玖朝攥着染血的银甲碎片,在灵堂前生生咳出血来。自那日起,这个总爱追着他要糖人的弟弟,便学会了用温软笑意藏起所有锋芒。
他瞥见贯穿左肩的狰狞箭伤,握着金疮药的手背暴起青筋:"太医署说箭簇淬了孔雀胆,你竟敢..."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抽动鼻翼,目光如电射向微微鼓动的锦被。
陆雍璟在衾被下无声勾起唇角。他故意将带着松木香的发丝缠上世子脚踝,指尖轻轻划过对方小腿内侧。果然感觉少年浑身紧绷,喉间溢出幼鹿般的呜咽。
“这金疮药,是新皇赏赐的宫中御物,本王罚你禁足七日。”药瓶重重搁在缠枝莲纹案几上。
“什么!七日!”沈玖朝瞪大了双眸,有些不可置信,“哥,哥我真的知错了,你就再饶了我一次,哥……”
“好了!小惩大诫,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乱跑。”说罢,便转身离去,大氅扫落半幅纱帐。
沈玖朝望着兄长逆光的背影,忽然想起去岁深冬,兄长浑身是血从北狄归来,却将唯一完好的暖玉塞进他掌心。那时玄甲上的冰碴也是这样叮咚落地,在青砖上洇出朵朵红梅。
西喜扑通跪地送驾,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王爷走远了。”西喜进来通报,沈玖朝才猛地掀开锦被。
陆雍璟慵懒支颐而卧,指尖把玩着沈玖朝的黑发:"世子演这出兄友弟恭,可比越国勾栏里的戏子精彩多了。"
“哼,也不看看本世子这是为了谁。”沈玖朝白了陆雍璟一眼,对屏风外的西喜说道,“西喜,本世子要去沐浴更衣。”
“是,世子殿下,奴才立刻吩咐下去。”西喜转身离开了。
“你身上的香味,虽说好闻,但竟然沐浴更衣后还能闻见,幸亏我急中生智,否则按我兄长那谨慎的样子,必定是会发现的。”沈玖朝突然像只好奇的猫儿一样,凑近了陆雍璟,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地嗅了嗅。
陆雍璟完全没有料到沈玖朝会有如此举动,被他这么一抓,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耳朵也在瞬间变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嗯,天生的。”陆雍璟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道,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似乎还带着一丝尴尬。
沈玖朝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陆雍璟的异样,他松开了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七日禁足,本世子得多憋得慌啊。”说着,他还不满地撇了撇嘴,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陆雍璟见状,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的语气略微有些严肃地说:“世子殿下理应好好养伤,这七日禁足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
沈玖朝却不以为意,他嘻嘻一笑,对陆雍璟说:“那你多来找本世子聊聊天,这样时间也能过得快一些。”
陆雍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应道:“好。”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沈玖朝的请求,他竟然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西喜的声音:“世子殿下,药浴给您备好了。”
沈玖朝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笑着对陆雍璟说:“那本世子这就去泡澡啦,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哦。”说罢,他便由陆雍璟扶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先在这里休息吧,等本世子回来。”沈玖朝慢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在这个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陆雍璟孤独地站着。突然间,窗前闪过一道黑影,仿佛是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一般。
“王上,您不会真的打算留在这里吧?”黑影轻声问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忧虑。
陆雍璟微微皱眉,看着黑影,回答道:“嗯,有什么不妥吗?”
黑影似乎对他的决定感到不解,继续说道:“这次我们越国虽然伤亡不算惨重,但也损失了不少兵力。而且,如果让士兵们知道他们的王上现在正身处敌营,这可如何是好呢?”
陆雍璟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就说本王公务缠身,身体抱恙,需要先行回宫休整。昨夜的飞鸽传书,丞相应该很快就能收到,到时候他自然会配合本王。”
他的语气坚定,似乎己经深思熟虑过这个决定。黑影听后,虽然仍有些担心,但也明白陆雍璟的决定并非轻率之举。
“是,属下告退。”黑影闪过,仿佛从未来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