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编号终止,是一场静默的死亡。
不会有哀悼、不会有记录、不会有遗体。
那只是一个信号:你从未存在过。
而我,编号2374,将在今日午夜被系统注销。
“还有七个小时。”延川在废旧记忆仓门口点了一支低温引火棒,看着荧蓝色的时间投影。
“你打算接受吗?”
我没有回答。
七个小时后,系统会认为我“自然消亡”——这是删档者未完成目标的处理方案,用以节省清理成本与公示风险。听起来像仁慈,实则是比抹杀更彻底的抹除。
那意味着我将失去:
所有下城区编号者的生存支援数据;
所有公共通道使用权;
甚至,连“存在记录”也将从主系统中被剥除。
我会成为一个“非人”。
不是雾民,不是编号者,也不是叛民。
是“零”。
而这次不是归零,是永不再启动的零。
“你还有选择。”延川把火棒丢进墙缝,“我可以劫取系统,再延你三十天。”
“然后呢?”我问。
“再劫一次。”
我笑了,第一次笑得有点没力气。
“你能劫得了世界多久?”
他没说话。
我靠在记忆架之间,看着那些带编号的旧芯片:A-1209、D-0084、T-7713……每一串字符都代表一个曾被记住的人,后来失踪、被删、或者主动归隐。
他们的编号可能还在系统里,但“人”己经被世界清理干净了。
“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我问。
“你说。”
“不是做英雄,也不是拥有阶印。”我说。
“我只想有一个能叫我名字的人。”
“不是编号,不是‘那个谁’,不是‘你’,是喊出‘林归零’。”
“那样,我就不会害怕死。”
延川没有回应。他转过身,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枚小型脑后感应芯片。
“这是‘非编号接入器’,你可以用它模拟脑频共鸣,继续在部分系统中伪装存活。”
我接过芯片。
上面刻着一个符号:?
数学里的“空集”。
“但如果我用了它,我就真的不是我了。”我说。
延川点头。
“所以你要决定,留下来,做一个不被记录的活人。”
“还是被记住一次,然后彻底消失。”
我低头看着芯片,心里忽然想起那段被恢复的记忆:
那个五岁的我,吃着发霉的馒头,看着母亲疲惫地笑。
她从没喊过我“2374”。
她喊我:“归零。”
也许她才是世界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喊我真名的人。
时间还剩下三小时。
我们躲在一处弃用的信号站避风,延川睡着了,我却越发清醒。
我打开那块识别片。
影像启动。
但这次不是芮轻离的留言,而是一个只有我才能看到的加密自白——
“归零,如果你看到这里,说明你愿意承受不被承认的存在。”
“编号不过是系统给你的编号,而你的故事,不在系统里。”
“也许我失败了,但你不是替我继续。”
“你,是你。”
“真名,不是被承认才成立。是你说出来,它就存在了。”
我静静看完,没有流泪。
我只是,把识别片收好。
放进胸口,靠着心跳的地方。
午夜零点。
系统发出最后一次提示:
【编号 2374】
【状态:注销中】
【3,2,1……编号终止】
我看着提示熄灭的那一刻,像是体内什么东西也跟着熄了。
不是悲伤。
而是一种“卸载感”。
我被这个世界正式从档案中删除。
但我还活着。
我还在呼吸、在思考、在站着、在看着夜色中荒废的下城区。
我在。
就算没人再喊我名字。
我也在。
延川醒来,看着我没死,反而笑了:“你还在?”
我点点头。
他把另一个?芯片塞进我手里。
“欢迎来到你自己造的纪元。”
“你现在,真的是林归零。”
“不是编号,不是数据,是你自己。”
我们对视一眼,没有更多话。
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编号,也不再是等待命运安排的人。
我不是属于任何阶级的人。
——而正因为如此,我终于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