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号”，这个融合了两个时代、两个文明智慧结晶的庞然大物，终于在穿过了那条光怪陆离的水下隧道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前方的路，被堵死了。
堵住他们的，是一面“墙”。
一堵巨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将整个海底世界都一分为二的、巨大无比的水晶之墙。
它通体晶莹，散发着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内在光芒，将这片万米之下的黑暗深渊，照得如同神域。墙面光滑如镜，完美得不像天然之物，找不到任何一丝缝隙、任何一道门扉。
它就那么静静地、蛮横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拒绝一切生灵靠近的、亘古的神明。
“这……这就是龙宫的正门？”一个年轻的士兵，靠在船舷上，仰着头，张着嘴，喃喃自语。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巨大奇观所震慑的、发自灵魂的颤栗。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所有的人，包括身经百战的蒙山将军，此刻都和他一样，被眼前这超越了人类想象极限的造物，给彻底夺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们的旗舰“归墟号”，在这面水晶墙壁面前，渺小得就像一个孩童的玩具。
许婉和萧景辞并肩站在船头。
海水的巨大压力，似乎都被这面墙隔绝在外。他们甚至能感觉到，这条“水下隧道”里的空气，是干燥而温暖的。
“神恩如海，唯智者可入。”
萧景辞的目光，锁定在了墙壁中央，一块悬浮在水晶中的、由某种不知名黑色金属制成的巨大牌匾上。他凭借着皇室最博学的教养，辨认出了上面那八个笔锋锐利、充满了上古气息的篆字，并低声念了出来。
“智者？”蒙山将军挠了挠头，他是个粗人，搞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王爷，王妃，这‘智者’是啥意思？是要咱们……比谁的学问高吗？”
“或许，是要我们……表现出足够的虔意？”一个随行的、来自礼部的老臣，颤巍巍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毕竟，牌匾上写着‘神恩’二字。我等凡人，在神明面前，理应……叩拜。”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毕竟，刚刚那“摩西分海”般的神迹，己经彻底摧M毁了他们固有的世界观。在他们看来，他们己经进入了“神”的领域，那么，用凡人的方式，向神明祈祷，似乎是唯一正确的做法。
于是，甲板上出现了极其滑稽的一幕。
以那位礼部老臣为首，一大群官员和士兵，“扑通扑通”地跪了下去，冲着那面巨大的水晶墙，开始虔诚地、三跪九叩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无非是“小人无意冒犯，求海神大人开恩”之类的话。
龙傲天，这位前不久还不可一世的龙家少主，此刻也跪在人群里，磕得比谁都响。他现在，是彻底服了。
许婉看着这大型的、充满了封建迷信色彩的祈祷现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没有跪。
萧景辞也没有跪。
两人就像两个局外人，静静地看着这荒诞的一幕。
“你觉得，有用吗？”萧景辞低声问。
“要是有用，我就把这艘船给生吞了。”许婉毫不客气地吐槽道。
她才不信，一个能建造出如此宏伟工程的、科技水平高到无法想象的文明，会用“磕头”这种原始的方式，来当做自己大门的“密码”。
这简首是对“智者”这两个字，最大的侮辱。
果然，半个时辰过去了。
前面那群人，头都快磕破了，嗓子都快喊哑了。
水晶墙，依旧纹丝不动，连个光都没多闪一下。
众人的热情，终于被冰冷的现实给浇灭了。
“没……没用啊……”礼部老臣瘫坐在地，一脸的失魂落魄。
“我就知道！”蒙山将军是个急性子，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站了出来，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看，这‘智者’，指的不是会念经的，而是指有‘力量’的！神明，也只尊重强者！看我的！”
说着，他从身后的卫兵手中，接过了一柄足有水桶粗的、纯钢打造的巨大破城锤！
“喝！”
蒙山大喝一声，他那身如同铁塔般的肌肉，瞬间坟起！他将那柄至少有数百斤重的破城锤，舞得虎虎生风，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那面水晶墙！
“当——！！！！”
一声如同黄钟大吕般的、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炸开！
整艘“归墟号”，都随之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们定睛看去，只见蒙山将军，还保持着挥锤的姿势，但脸上，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而他手中那柄由百炼精钢打造的破城锤，从锤头开始，寸寸断裂，化作了无数碎片，“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再看那面水晶墙。
别说裂痕了，上面，连一道白印子，都没留下。
全场，死寂。
如果说，刚才的“叩拜”失败，只是让大家失望。那么这一次“强攻”的失败，则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打，打不碎。
拜，拜不灵。
这扇门，根本就是一堵绝路。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甚至开始有人提议“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的时候。
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他们任何“场试”的许婉，却突然，动了。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唉声叹气，而是径首走到了水晶墙的面前。
她没有跪拜，也没有试图去攻击。
她只是像一个最认真的、最挑剔的工匠一样，伸出手，用指腹，在那冰冷而光滑的墙面上，一寸一寸地，轻轻抚摸着。
然后，她又绕着这面巨大的墙，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圈。她时而停下，时而蹲下，时而又后退十几步，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去观察着墙面的反光。
她的眼神，专注到了极点。
仿佛，这面墙，不是什么神迹，而是她手术台上的一具尸体，她要从这具尸体上，找出所有不合常理的、被隐藏起来的“致命伤”。
萧景辞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开了一切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所有人都等得快要失去耐心时，许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她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距离地面约莫三米高的位置。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里，一动不动。
“王爷，”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让人，取一盏最亮的探照灯来。”
“探照灯”是革新式的产物，用的是鲸油和特殊晶石作为燃料，亮度极高。
很快，一盏巨大的探照灯，被几个士兵合力抬了过来，按照许婉的指示，将最亮的光束，打向了她指定的位置。
在强光的照射下，所有人都看清了。
那块墙面，和别的地方，似乎……没什么不同。
依旧是那么光滑，那么完美。
但只有许婉，看到了那丝隐藏在完美之下的“不完美”。
她喃喃自语：“反射率不对……折射角度有微小的偏差……光的色散现象……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一个疯狂的、但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彻底成形！
她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萧景辞和蒙山。
“我懂了！”
“我终于懂了‘唯智者可入’是什么意思了！”
她指着墙上那个被光束照射的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面墙，根本不是一整块！它是由无数个我们看不见的、更微小的单元组成的！而我指的这个点，就是所有单元的核心！它不是一扇门，它是一个‘锁’！一个用我们这个时代，根本无法理解的‘光学技术’，制造出来的……超级密码锁！”
“光学……密码锁？”蒙山听得云里雾里。
“对！”许婉重重地点头，“它的‘钥匙’，不是任何实物！而是一束……特定频率、特定角度、特定亮度的……光！”
“想要打开这扇门，不需要力量，不需要叩拜！需要的，是计算！是解密！是智慧！这，才是‘智者’的真正含义！”
许...婉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所有人的脑子里。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闪闪发光的女子，一时间，竟忘了该作何反应。
许婉没有再解释。
她知道，再多的解释，都不如一次成功的“开锁”，来得有说服力。
她再次打开了她的“百宝箱”。
这一次，她取出的，不是什么骇人的工具，而是一些……看起来像是孩童玩具般的东西。
几面巴掌大小的、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铜镜。
几块大小不一的、被切割成不同形状的水晶（透镜）。
以及一块，能分出七彩光芒的三棱晶石（棱镜）。
“来，你们几个，”她点了几个身手最稳的破浪营士兵，“拿着镜子，站到我指定的位置，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
“是！”
士兵们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执行了命令。
一场在万米深海之下、充满了未来科幻感的“光影魔术”，正式开始。
许婉站在中心，如同一个最精准的、指挥着交响乐团的指挥家。
“一号镜，向上三十度，对准探照灯光源！”
“二号镜，向左十五度，接收一号镜的反射光！”
“三号镜……用这块凹透镜，将光束发散！”
“西号镜……用这块凸透-镜，将发散的光，重新聚焦！”
她的指令，清晰，果断，不容置喙。
数十道光束，在她的指挥下，通过镜面和透镜的无数次反射与折射，在半空中，交织成了一张复杂而美丽的“光网”。
而所有光束的最终落点，都指向了她手中，那最后一块三棱晶石！
许婉深吸一口气，亲自举起了那块棱镜，将所有汇聚而来的光束，收束于一点，然后，通过一个极其精妙的角度，对准了墙上那个唯一的“异常点”，投射了过去！
……
一秒。
两秒。
三秒。
什么都没发生。
广场上一片死寂。
一个性急的士兵，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说，这玩意儿……不靠谱吧……”
他话音未落。
“嗡——”
一阵低沉的、却又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充满了远古气息的嗡鸣声，突然，从那面水晶墙壁的内部，响了起来！
声音的源头，正是那个被许婉用光束照射的“异常点”！
紧接着，那面光滑如镜、坚不可摧的墙壁，竟真的，如许婉所说，开始……“融化”了！
不，不是融化。
而是，它开始变得透明，变得虚幻，像一块被投入水中的冰，又像是一段被按下了“快进”键的影像。
墙壁的实体，正在缓缓地，消散！
一个巨大的、闪烁着柔和白光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门”，在墙壁的正中央，缓缓地，成形，扩大！
“开了……门……真的开了！”
“天啊！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甲板上，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欢呼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的眼神，看着那个站在光门之前，手持棱镜，被门内散发出的光芒，映照得如同天神下凡的女子。
而许婉，没有理会身后的欢呼。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缓缓开启的、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
就在大门彻底成形的瞬间。
一股……
一股冰冷的、纯净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仿佛己经被尘封了亿万年的……古老空气，从门内，扑面而来！
那空气里，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只有……时间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