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的声控灯在周池瑶抬脚的瞬间“啪”地亮起，昏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灰尘。她仰头看了眼202的门牌号，手指悬在门铃上足有三分钟，指甲盖被压得泛白——这是苏悦搬来这个老小区时发朋友圈炫耀的“loft小窝”，当时她还评论说“等我发工资请你吃火锅庆祝乔迁”。
门开的刹那，苏悦的香水味先涌了出来。她穿着真丝睡裙倚在门框上，酒红色甲油的指尖夹着半支细烟，发尾微卷，倒是比平时在公司画的淡妆更显艳丽。可周池瑶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忽然想起监控里她俯身倒酒的动作——当时她的发尾也是这样卷着，垂在酒杯上方，像根淬了毒的藤蔓。
“瑶瑶？这么晚来——”苏悦的声音还带着惯常的甜腻，目光扫过周池瑶攥得发白的手机时顿了顿，“找我有事？”
周池瑶把手机屏幕转向她。监控画面里，苏悦的身影在宴会厅的酒柜前格外清晰：她左右张望两下，从手包里摸出个小瓶子，透明液体滴进周池瑶的酒杯时，连手腕的弧度都和此刻夹烟的姿势如出一辙。
“这是昨天我调的聚会监控。”周池瑶的声音发颤，“苏悦，为什么？”
烟蒂“滋”地烫在大理石门沿上，苏悦的脸在烟雾里忽明忽暗。她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玻璃渣子：“我当你带了什么宝贝，不就是段总给你开的特权？查监控这种事，普通员工能随便调？”
“我求了保安队长半小时。”周池瑶喉咙发紧，“他说看在我每天帮大家带早餐的份上……”
“哦——”苏悦拖长音调，转身往屋里走，拖鞋在木地板上敲出刺耳的响，“所以你现在来兴师问罪？怪我没把你当公主供着？”她抓起茶几上的马克杯灌了口冰水，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真丝裙上，“周池瑶，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笑？每天替人背黑锅还乐呵，被段斯年看两眼就以为自己是灰姑娘——你也配？”
周池瑶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上周替王姐做的报表，想起李哥说“小周最靠谱”时递来的空文件夹，想起苏悦每次在茶水间拍她肩膀说“瑶瑶人好”时，眼底那点她从未看懂的光。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入职那天你帮我搬工位，教我用打印机，说‘在这公司有我罩你’……”
“朋友？”苏悦突然把马克杯砸在地上，瓷片飞溅到周池瑶脚边，“你这种没脑子的圣母才配谈朋友！我大学拿国奖，实习进西大，凭什么挤破头才进这家公司当普通职员？你倒好，简历上写着‘擅长帮助他人’就被HR夸‘有团队精神’——你知道部门聚餐时他们怎么说吗？‘小周啊，就是个不会拒绝的便利贴’！”
她逼近两步，眼尾的泪痣因为激动泛着红：“段斯年第一次来部门视察，所有人都在补妆，就你蹲在地上捡保洁阿姨掉的扫帚。他看你的眼神——”苏悦的指甲几乎要戳到周池瑶额角，“像看什么稀世珍宝！凭什么？我化三小时妆挑的套装，比不过你一身皱巴巴的衬衫？”
周池瑶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面。她想起段斯年说“你眼睛里有光”时的温柔，想起苏悦那天在茶水间笑着说“瑶瑶今天真好看”，原来都是刀尖上的糖。
“所以你就陷害我？”她声音发哑，“弄乱文件，往酒里下药，看我被同事议论，被上司骂——你开心吗？”
“开心！”苏悦突然笑出声，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披在身上，“你知道我昨晚在朋友圈看到什么吗？段斯年转发你的培训心得，配文‘认真的人最可爱’。你猜我当时在做什么？”她逼近周池瑶，呼吸里带着冰水杯的寒气，“我在替张经理改第12版方案，他说‘小苏啊，你怎么就没小周那股子憨劲’！憨劲！憨劲！”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苏悦的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周池瑶望着她，忽然想起上个月苏悦加班到凌晨，发消息说“瑶瑶帮我带杯咖啡好不好”，她买了加浓的送过去，苏悦喝了一口就皱着眉说“太苦了”——原来不是咖啡太苦，是生活太苦。
“你可以告诉我。”周池瑶轻声说，“如果你觉得不公平，我们可以一起……”
“一起什么？”苏悦打断她，抓起玄关的包甩在地上，化妆品散了一地，“一起当段斯年的金丝雀？还是一起在公司当便利贴？周池瑶，你根本不明白！你这种人，连被人讨厌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你太无害了，无害到让人想把你揉碎，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全是傻气！”
她突然蹲下去捡散落的口红，发顶的碎发在暖光里发颤。周池瑶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刚入职时苏悦帮她系歪掉的工牌，想起她们分享过的每一块小蛋糕，每一句“明天见”。原来那些温暖都是假的，是精心编织的网，等她毫无防备地陷进去。
“我走了。”周池瑶弯腰捡起一支滚到脚边的口红，放在苏悦手边。她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噎，可这次她没有回头。
楼道的声控灯在她按下电梯键时熄灭了。黑暗里，她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监控画面——苏悦的手，正把药粉倒进她的酒杯。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冷白色的光涌进来。周池瑶走进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红的，却不再是从前那种慌乱的红。她想起段斯年说“要坚强”时的眼神，想起培训课上老师说“善良要有锋芒”。原来真正的清醒，是终于看懂了身边的阴影。
电梯门闭合的瞬间，她听见楼上传来重物砸在门上的闷响，还有苏悦撕心裂肺的尖叫：“周池瑶，你等着——”
周池瑶摸出手机给段斯年发消息：“我在楼下，能来接我吗？”
夜风卷着梧桐叶从电梯缝里钻进来，她望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正在输入”，忽然笑了。这次，她不会再当任人拿捏的便利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