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从山林深处吹来，带着潮湿泥土和树叶的味道。
姜寂雪和孟闲坐在山边的一块平整石头上，脚下是起伏绵延的草坡，眼前的天边还留着最后一抹霞光。
那只白头鹰己经化作一道浅浅的弧线，掠过远处山脊的阴影，最终隐没在那片密密匝匝的密林里。
风拂过，两人都静静地看着鹰消失的方向。
孟闲的手搭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望着林子的深处，清澈的目光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到底还是飞走了。
姜寂雪转过头，看着他略显沉寂的侧脸。
她也理解，那种早就预料到、却还是忍不住心头发空的感觉。
她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说道：“哥哥，它还会回来的。”
孟闲低头笑了笑，声音轻得像叹息：“是么？”
姜寂雪用力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认真：“会的。就算它不回来，它也会记得你。你救过它，照顾它，还亲手放它自由……它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呢？”
“它也会想你的。”她补上一句，小声地说。
孟闲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他望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的眼神很温柔。他突然觉得，有些话，如果是她说出来，好像真的能让人相信。
他低低一笑，眸子弯了些许，温度缓缓浮上来，被这句话轻轻安慰到了：“……你还挺会说话。”
姜寂雪也笑了，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两人安静地坐着，草丛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偶尔有野兔惊动草丛，远远地窜过去，夜色一点点洒落，山林开始沉入静谧。
大约十分钟后，孟闲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定位界面。
那只鹰身上的红点忽然停止了移动。他眼神一凛，点开详情界面，瞳孔微收。
“嗯？”他轻声出声。
“怎么了？”姜寂雪凑过来。
“它不动了。”孟闲指着地图上的红点，“好像抓到猎物了。”
“这么快？”姜寂雪睁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才十分钟而己，它就成功了？”
孟闲微微扬眉，唇角隐隐带笑：“看来它真是有本事。”
姜寂雪也忍不住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哇，它好厉害……咱们能去看吗？”
孟闲点头：“走，去看看。”
他起身，把背包提上肩，朝北面的林子走去。姜寂雪快步追上，脚步轻盈，兴奋极了。
林子那头，是一片缓缓向下延伸的坡地，树影交错，落叶铺满地面。
天色己经渐暗，但林间偶有缝隙透出残阳的金光，把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
姜寂雪踩着落叶的“沙沙”声，好奇地问：“你说……它会抓到什么？小兔子？老鼠？还是一只倒霉的松鼠？”
孟闲笑了笑：“不一定，野生环境下它判断猎物的方式和我们不太一样。有可能是小鸟，也有可能只是扑了个空。”
“那……如果它抓到了，我们要带回来么？”
“要看它抓的是什么。如果是合适的猎物，就让它自己吃；如果不适合，就收回再做调整。”
“嗯嗯。”她认真地点头，像个小助手。
一人一女孩走在落叶铺满的小路上，前方那只鹰还不知道此刻正被他们满怀期待地追踪着。
姜寂雪忽然偏头看他，问：“哥哥……你现在，还会觉得难过么？”
孟闲停了一下，转头看她，那一瞬间阳光从她侧脸滑过，照亮了她眼底藏不住的笑意。
他轻轻“嗯”了一声，笑着说：“不觉得了。”
两人越过碎石与落枝，循着手机上的定位红点，慢慢向北面林子的缓坡处走去。
林间的光线比山边昏暗了许多，阳光透过密密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宛若被风搅动的深绿色波纹。
落叶积得很厚，踩上去发出轻轻的“咔吱”声。风吹过时，叶片翻飞，带起淡淡的泥土与腐叶气息。
姜寂雪小声问：“哥哥，快到了吗？”
“嗯，就在前面。”孟闲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抬眼望向西周。
忽然，他顿住了脚步，目光定在前方某个角落。
姜寂雪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只见一片棕黄的落叶堆中，有一个不起眼的身影，完美地融入了环境。
是那只白头鹰！
就在不远处呢。
它的羽毛被阳光照得泛出银白色的冷光，犀利的鹰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爪下的猎物。爪子钩紧，一只灰白色的小野兔正被牢牢钳制在地，毫无挣脱余地。
鹰低下头，用尖喙撕扯着兔子的皮肉，动作熟练而残酷，空气中隐隐传出血腥气。
姜寂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神情有些复杂。
她不敢出声，只紧紧抓住孟闲的衣袖。
孟闲静静看着那一幕，心中泛起一种奇妙的情绪。
一方面是发自内心的欣慰——它真的学会了捕食，在真正的野外第一次完成了猎杀，这是它从年幼的猛禽变成拥有独立捕食能力的成年体的第一步。
可另一方面，画面中那只己经奄奄一息的小兔子，挣扎地蜷缩着身体，血迹斑斑地躺在鹰爪下，也令人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
“……这家伙，还真是猛禽啊。”孟闲低声说，心情复杂。
姜寂雪轻轻“嗯”了一声，看着那只鹰，眼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小兔子好可怜……”
孟闲侧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温柔：“是啊。但兔子的繁衍能力很强，有的地方甚至会兔子成灾，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才成了食物链中最常见的猎物。”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出神：“可能这就是它们的宿命吧……被猛禽、猛兽捕食，是自然赋予它们的角色。就像鹰天生拥有利爪与锐喙，是为了生存。”
姜寂雪静静听着，眼神缓缓落在那只白头鹰身上。
它此刻正低头咬断兔子的脖颈，在鲜血中吃的津津有味。
有的时候，救助了一只动物，却又让它杀死了另一只动物……这感觉，还真微妙。
她悄悄伸手，轻轻握住了孟闲的手指。他回头看她一眼，没说话，但指腹却回握了一下。
风又吹过林间，树叶纷纷飘落。
那只白头鹰动作迅捷，很快就把那只小野兔吃了个七七八八。它啄得干净利落，连骨头也没浪费几根，唯一留下的，是一只完整的小兔腿。
它低头叼起那只兔腿，扑棱棱几下飞回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呼的一声，那双强有力的翅膀扇起一阵落叶与灰尘。
姜寂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又惊讶地看到，那只鹰竟稳稳地落在孟闲面前的地上。
它甩了甩头，爪子“啪嗒”一声落地，抬起锐利的喙，将兔腿轻轻一扔，把它放在了孟闲脚边。
那双金棕色的眼睛无辜极了，献宝似的看着他。
孟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