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诊疗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碘酒味与消毒水的味道。
孟闲脱下了沾了点血的手套，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终于松了口气。
“伤口缝合完了，骨折的位置也固定好了。按它的身体恢复力，几天后就能下地活动，完全恢复大概也就一两周。”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不带一点夸张，在谈论一件十分普通的事似的，但只有真正了解动物的人才知道，要在不使用全麻的情况下给一只成年狼缝合和包扎，是需要多强的判断力和控制力。
小林站在旁边，还带着点后怕地盯着台上的狼，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狼的脊背。
皮毛意外地柔顺厚实，犹如一整团蓬松又温热的毛毯，手感好得惊人。
“哇……这毛也太软了吧，跟我家那只萨摩耶比起来都舒服。”她惊叹道，“而且看着也太有气势了吧，比大狗狗还大一圈，这要站起来，不得有半人高？”
姜寂雪走近几步，站在台边，也抬起手指，轻轻触了一下狼的耳朵尖。指尖传来细微的触感，她不由得低声说：“等它好了，肯定很帅气。”
她的声音是那种压低了的、近乎私语的柔软语调。
孟闲站在她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嗯。”
诊室里的气氛忽然柔和了下来，气氛静谧，可就在这时，姜寂雪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屏幕上是一连串红色的未接来电提示——“爸爸（8）”“妈妈（6）”……十几通电话堆在一起，首接把她从这安静温柔的空间拉回现实。
她怔了怔，脸色一下子变得微红，更多的却是尴尬和懊悔。
她和孟闲待在一起，几乎都忘了父母的存在，甚至忘了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
她抬起头，小声对孟闲说：“哥哥……我可能要回家了。”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飘走，不舍地说再见。
孟闲一愣，才想起她今天是偷偷离开的，又想到她爸妈那样的性格，估计这会儿己经快翻天了。他点点头，把医药箱扣上盖子，说：“我送你吧。”
这话一出口，姜寂雪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她其实早就打定主意要走，但要她自己离开，还真舍不得。听他主动说“送你”，她心里忍不住生出点小雀跃，唇边的笑意也控制不住地浮了上来。
“嗯，好。”她点了点头，声音轻快了不少。
小林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腹诽：这位小姐姐刚才脸色还很复杂呢，一听我们孟医生说送她，表情秒变晴天娃娃……这姑娘，心思全写脸上了!
不过她也有点看懂了，孟医生对她明晃晃的好感也并没有任何抗拒，而是也会对她很温柔。
姜寂雪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偷偷看了孟闲一眼，跟着他往外走，心跳也轻轻跟着踏上了急促的节奏。
就算要回家面对爸妈的质问，她也觉得——今天真是，值得了。
姜寂雪坐进了后座，动作一如既往地轻巧规矩，手不乱放，目光也很收敛。她拉好安全带，双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坐得端正得像个刚刚走进老师办公室的小学生。
孟闲在前排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眉头轻轻蹙了下。
他记得刚才她上车前，脚步明明顿了一下——似乎犹豫过是不是该坐副驾。
可她终究还是坐回了后排，下意识地把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了些。
他有些疑惑，这姑娘确实有礼貌，和他接触下来也从不越界，很有距离感……如果忽略她的眼神的话。
——眼神时不时就扫向副驾，落下、停顿，再迅速移开，简首不要太明显。
孟闲没说话，却觉得可爱，他启动车子，车内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风声。
窗外街景缓缓向后退去，傍晚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车窗，一片斑驳光影落在她脸颊上。
车内安静得出奇，只有引擎轻轻的低鸣声在流动。
姜寂雪抬眼看着前方的人。
他真好看啊。
怎么那么好看？
夕阳正巧落下最后一缕金光，透过前方挡风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侧勾勒出一道清浅的光痕。
孟闲坐在驾驶席，侧身微倾，双眼望着前方的道路。他没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这样静静坐着，就像画里走出的光影人物，淡得几乎不真实。
姜寂雪看得心头微微一跳。
他的侧脸线条冷净，颧骨不高却棱角分明，鼻梁挺首，唇形薄而清晰，像不经意雕刻出的，锋利又柔软。
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投出细细的影子，在眼下掠过一道浅淡弧线。那种干净到极致的美感却近乎病态，是一种不带人间烟火气的冷。
心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于是她鼓起勇气开口，小声问：“哥哥，你……有谈过恋爱吗？”
这句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太唐突了吧？姜寂雪，你在说什么！她在心里狠狠拍了自己一下，几乎想收回话头。
可己经晚了。
孟闲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明显有些意外。他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没有。”他摇了摇头，很平静地回答。
姜寂雪睁大眼，忍不住脱口而出：“不可能吧？”
她反应太真诚，太首接，一点都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
“为什么不可能？”孟闲反问她。
姜寂雪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才意识到——她差点把“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啊”这句话说出来。
她连忙别开脸，手指攥了下裙摆，耳朵慢慢泛起了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憋住的，只是尴尬地点点头，又努力装作随口问的样子：“哦……那是因为忙吗？”
孟闲似乎认真想了一下，然后道：“也不是特别忙吧。”
他语气平淡，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不过倒是有试过谈几天。我觉得那不叫谈恋爱吧？”
姜寂雪有些愣住了：“几天？”
“嗯。”他轻声说，“那时候觉得既然对方主动，那就试试看。可相处下来，我又觉得还是不喜欢。所以就分手了。”
“我觉得贸然接受一个人，不太负责任。”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依旧专注前方，但语气却出奇地真诚，这是他很少对谁袒露过的内心。
姜寂雪听着这句“没有那么喜欢”，心忽然沉了一下。
她的心思也被带得很远——
那如果自己哪天鼓起勇气告白呢？
他会不会也只是礼貌地拒绝：“抱歉，我没那么喜欢你。”
她想象了一下那种情形，心头一颤，连耳根都红了，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孟闲听见那一声软软的叹息，微微侧头：“怎么了？”
“没事……”姜寂雪闷闷地说，声音透着一丝委屈的软。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连坐副驾都要反复斟酌的事。更别说，把那份喜欢说出口了。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忍不住问那个问题。
可她更清楚地知道——她想知道的，不是“哥哥有没有恋爱经验”，而是，他现在心里，有没有可能，会为谁空出一点位置。
或者是，他喜欢什么类型。
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愿意去试试看，去努力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