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闲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狐狸,手掌几乎能包住它瘦小的身体,却隐隐感觉它的体温有些不对劲。
太凉了。
那是一种近乎骨髓的冰冷,不像是刚受伤的温度,更像是失血过多、加上寒夜的湿气侵袭之后留下的深层寒意。他下意识地将狐狸抱得更紧了些,心里骤然一紧。
糟了。
他不知道这只小狐狸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缠进网里的,但从干涸又新鲜交错的血迹来看,显然己经挣扎了一整夜。它太小了,体力本就薄弱,能撑到现在,恐怕靠的是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
“撑住,”他轻声对它说,语气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温柔,“马上就带你回去。”
孟闲抱着狐狸快步回到小区地下车库,掏出车钥匙打开门,把小狐狸轻轻放在副驾驶位上。那块备用毛巾被他展开铺平,小狐狸蜷缩在上面,小小的身子偶尔抽动一下,在痛苦中做着梦。
他动作轻柔地替它盖了点边角,把副驾的座椅往后调低了一些,不敢让它压到伤口。
这时,一阵尖锐的嗷呜声从车门外传来。
他侧头一看,那只通体雪白的大理石狐狸正站在车旁几步开外,脖子探得长长的,尾巴微微垂着,发出几声细细的叫唤。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不安与犹豫。
它想靠近,但又不敢。
孟闲心中了然。
这很正常,小动物本就对陌生的环境充满戒备。汽车对它来说是冰冷、庞大且有金属气味的东西,不像林间草木那样柔和,它下意识地就会退缩。
可那狐狸并没有走远,而是绕着车不安地转圈,时不时抬头望望副驾里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又看一眼孟闲,一边犹豫,一边又在等待。
“你不上来,我可要开走了。”
孟闲站在车门边,低声道。
那狐狸没有回应,只是把头低下去,在车胎旁轻轻嗅了一下,又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它的尾巴在地面轻轻扫着,身体却还是留在原地,踌躇不前。
孟闲看着它的动作,忽然觉得有些诡异。
这狐狸的毛色太特别了,不是常见的赤狐或灰狐,而是一种带着灰与白交错的、大理石纹路的毛色,耳朵雪白,眼睛周围一圈淡墨色,被人精心描过一样。尾巴又大又蓬,毛发干净柔顺,怎么看都不像是野地里打滚求生的样子。
“你到底是野生的,还是谁家宠物跑出来了?”他低声自语,看着狐狸的眼睛,不由得皱起了眉,“还有,你的另一半呢?”
这只大狐狸看上去不像是在野外混了很久的模样,它身上没有抓伤,没有脱毛的痕迹,毛发也不凌乱,反倒干净得有些不合常理。
孟闲越想越觉得奇怪。
这孩子怎么来的?那狐狸为什么来找他?它怎么知道他能救小狐狸?
一头雾水。
他盯着狐狸看了两秒,随后还是叹了口气,从车里抽出备用的粗帆布袋和手套,转身下车。
“罢了,别怕,我不伤你。”
说着,他小心地绕到车尾,从后备箱里翻出一条棉布长巾,一边温声安抚,一边朝狐狸靠近。
狐狸耳朵一抖,本能地后退半步,却没跑,只是紧张地伏低身子,盯着孟闲手中的东西看。
孟闲蹲下身,放缓动作,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温和一些。
“你要不跟来,待会儿你孩子要是出了事,我可管不了了。”
狐狸似乎听懂了这句,前爪轻轻往前踏了一小步。
就是这一下。
孟闲一手迅速抄住它的前肢,另一手干净利落地把布巾盖在它身上,然后把它整个轻柔地包裹起来,抱进怀里。
狐狸挣扎了两下,却意外地没咬人,只是缩着身子发出细细的呜咽。
“行了,我不吃小狐狸。”
孟闲低头看它,语气带了几分无奈。
他把大狐狸也一起安置到后座上,确保它不会乱动,这才重新回到驾驶位,启动车子,一路驶出车库。
身后,狐狸安静地趴着,在默默注视他。
副驾上的小狐狸还在昏睡着,身体被包得严严实实,偶尔抽一口气,依旧虚弱得让人心疼。
孟闲开车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这对狐狸母子,或许是父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一边踩下油门,一边心里沉了下去。
但有一点他己经确定。
他得尽快回诊所,给小狐狸清创、止血、包扎,再挂一点营养和抗炎的药物。不然,就算撑过了这场劫难,也未必能挺过接下来的感染期。
车子缓缓停在诊所门口,天刚大亮,城市的街道才刚从清晨的寂静中苏醒。诊所的卷帘门己经拉开,一旁挂着的招牌还晃着点夜露的水珠,玻璃门内透出柔和的灯光。
孟闲抱着那只小狐狸下车,身后车门一开,那只被布巾裹着的大理石狐狸便也蹦下了车,轻盈地落地后,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脚步不急,却一刻不离。
门口的小林正在整理收件快递,见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睛一下睁大,快递盒差点没抱稳。
“孟医生——!”她惊呼一声,话还没说完,视线就己经落在了孟闲怀里裹着毛巾的小小团子上,“你这是……狐狸?!”
“嗯。”孟闲声音不重,脚步却未停,径首走进门厅,“在小区后面那片菜地捡的,受伤了,应该是被捕鸟网缠了一晚上,得处理一下。”
小林赶紧跟上,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和紧张,眼睛还瞟向他身后那只看起来完全不像野生动物的大狐狸。
“老板……你身后那个也……也是狐狸吧?它怎么自己跟过来了啊?”
“亲属。”孟闲低声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小狐狸估计是它孩子。”
就在这时,诊室里传来脚步声,一个身穿白大褂、扎着低马尾的女人刚刚脱下一次性手套,从里头走出来。
是宋初。
她大概刚给一只小猫缝完针,脸上还带着点专注后的微恍神神色,一抬头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几个人,还有孟闲怀里的毛团子。
“师兄?”她先是一愣,然后眼神落到他怀里,再看那只谨慎地蹲在角落里望着众人的大狐狸,表情顿时变了。
“狐狸?”
“嗯。”孟闲点点头,把怀里的小狐狸往她面前一递,“小的被网缠了,一整晚没吃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骨折,先查一下生命体征。我去准备点药水和缝合包。”
“我靠。”宋初终于反应过来,摘下口罩快步迎上来接过毛巾包裹着的小狐狸,“这哪来的狐狸啊?你怎么老能捡到奇怪的东西?”
她一边抱着狐狸往里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前两天刚救了一只白头鹰,现在连狐狸都捡来了,咱们这诊所是不是得改挂牌叫‘野生动物庇护所’了……”
孟闲挑眉,“叫得不错,下次印个新招牌。”
小林听得忍不住笑出声,又有些担心地看了眼那只还蹲在门边、眼神戒备又不舍的大狐狸:“那它怎么办?要不我拿点食物放门口?看它也挺通人性的。”
孟闲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那只狐狸。
它没发出叫声,也没靠近,只是蹲在诊所门口,看着他们,在衡量这个陌生空间的安全性。
“我等会儿给它弄个窝。”孟闲道,语气淡淡的,“它愿意留,就留。”
宋初听见这话,从里头探出头来:“师兄,要是真是母狐狸,那现在小的还这么虚弱,它不可能走远的。它不进来,估计是怕我们。”
“嗯。”孟闲转身往手术间走,“我尽快处理完,把小的安顿好。你先看看它有没有内出血。”
宋初抱着小狐狸点头,走进了诊疗室。诊所的门缓缓合上,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大理石狐狸身上,它微微偏头,静静地看着门内一切,眼神像水一样,带着点好奇。
它在等。
等着自己的幼崽被救好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