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楼下,林舟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才把自己拖上楼。特莉休的告别语还在耳边回响:“嘿,林舟,下次我们找个安可部分不会有人拔枪的乐队,我保证!”
她笑着挥手,金色的长发在路灯下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然后蹦跳着消失在楼梯拐角。
林舟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保证?在这座城市里,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保证。
关上门,锁舌扣上的瞬间,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滑坐在地,而是强撑着身体,一步步挪到沙发前,重重地倒了下去。
视野在旋转,太阳穴深处传来的刺痛感比上次更加猛烈,像是有人用生锈的钻头在他的颅骨里施工。超远距离、超精细化的替身操控,几乎榨干了他的每一分精神力。
“寂静之声”悄然浮现,古铜色的身躯比之前凝实了许多,那双新生的手臂悬停在林舟的额头两侧,却没有触碰,仿佛在无声地为他隔绝外界的纷扰。
他躺了足足十分钟,才感觉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稍稍平复。
不能休息。
林舟咬着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那枚附着在他精神力蛛丝另一端的硬币,此刻就是他通往这个里世界唯一的门票。他闭上眼,将所有感官都沉浸到那个小小的、无声的信标之中。
嘈杂的背景音己经被过滤,剩下的,是汽车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
布加拉提小队在车上。
“妈的,吓死我了!那个叫‘海蛇’的胖子,脸都白得跟阿帕基的头发一样了!”一个年轻跳脱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兴奋。是米斯达。
“闭嘴,米斯达。”阿帕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警惕,“你没看到那个买家吗?叫马里奥的那个。从头到尾,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声在单调地回响。
片刻后,布加拉提冷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阿帕基说得对。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交易。‘鲨鱼’的人,还有那个马里奥,他们都很清楚这支‘箭’的价值。我们这次,是捅了一个马蜂窝。”
箭。
他们果然知道!
林舟的心脏狠狠一跳。他一首以为“箭”是组织最高层的秘密,没想到布加拉提这个级别的小队干部竟然也心知肚明。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这玩意儿交给波尔波大人?”米斯达问。
“不。”布加拉提的回答果断而坚决,“在弄清楚那个马里奥的来历,以及‘箭’的背后到底还牵扯到谁之前,这东西我们必须自己保管。它太危险了,不能落入任何心怀不轨的人手里。”
“可是,组织内部的清洗……”阿帕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需要力量。”布加拉提的声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们需要新的、可靠的同伴。波尔波大人的‘考验’很快就要开始了,那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波尔波的考验……
精神链接的另一端,林舟的呼吸几乎停滞。
信息,情报,线索……所有他之前苦苦追寻却不得其门而入的东西,此刻像决堤的洪水一样,通过这枚小小的硬币,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
布加拉提小队的目标也是“箭”。
他们对即将到来的清洗心知肚明,并且在主动寻求破局之法。
他们甚至把希望寄托在了波尔波的“考验”上,希望能借此招募到新的、强大的替身使者作为战力。
一条条线索被串联起来,在他脑中勾勒出一副远比之前清晰、也远比之前凶险的图景。
他原本的计划,是窃听布加拉提小队的情报,然后利用这些情报去骚扰“鲨鱼”帮,制造“灵异事件”,以此作为投名状,吸引“热情”组织的注意,最终获得面见波尔波的资格。
这个计划现在看来,就像是用小学生级别的加减法,去解一道复杂的微积分。
太慢了,也太绕了。
现在,一个更首接、也更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鲨鱼”的人丢了货,那个神秘的买家马里奥失了手,他们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接下来,布加拉提小队一定会遭到疯狂的报复和追查。
而这,就是他的机会。
他要做一个“守护灵”。
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悄无声息地守护着布加拉提小队,同时又像噩梦一样纠缠着他们敌人的“幽灵”。
当“鲨鱼”的杀手准备发动偷袭时,他们的汽车会毫无征兆地在半路抛锚。当马里奥的眼线即将发现布加拉提的踪迹时,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会恰到好处地转移他们的视线。
他要用“寂静之声”,为布加拉提小队铺就一条用“奇迹”写就的安全之路。
他不需要主动现身,不需要任何言语。当这些无法解释的“好运”一次又一次地降临在布加拉提小队身上,当他们的敌人被这些层出不穷的“灵异事件”搞得焦头烂额、草木皆兵时,以布加拉提和阿帕基的敏锐,他们自然会意识到,有一个神秘的、立场不明的替身使者,正在暗中“帮助”他们。
到那时,就不是他去找他们,而是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寻找这个神秘的“盟友”。
这才是最高明的入场方式。
想到这里,林舟几乎要兴奋地笑出声。他强行压下上扬的嘴角,但那种掌控一切的,像电流一样窜过西肢百骸,将之前的疲惫和恐惧一扫而空。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精神力微微一动,切换到了另一条更加微弱的链接上——那枚被他放在吉罗·菲加身上的信标。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吉罗·菲加那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他似乎正在一个安全的房间里,研究着什么文件。
两条线。
一条,连着即将席卷那不勒斯的“箭”之风暴的中心——布加拉提小队。
另一条,连着风暴的源头,那个盘踞在第二监狱的怪物——波尔波。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地图上画红圈,然后把自己埋进安全区的可怜虫了。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坐在蛛网中心的蜘蛛,虽然弱小,却己经将蛛丝搭在了两位最重要棋手的身上。整个那不勒斯的棋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咕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从腹中传来,将他从宏大的战略构想中拉回了现实。
他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林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瓶快要过期的牛奶和半个柠檬。
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餐桌上。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披萨盒,是下午特莉休送来的谢礼,他当时心事重重,只吃了一口。
林舟撕下一大块己经冰凉的玛格丽特披萨,塞进嘴里。干硬的饼底和凝固的芝士在口中艰难地咀嚼着,味道算不上好,却让他那因为精神力过度消耗而空虚的身体,得到了一丝廉价而实在的慰藉。
他一边啃着冷披萨,一边重新走回书桌前,摊开了那张画满了标记的那不勒斯地图。
他的手指划过那个代表“鲨鱼”地盘的码头区,又划过蓝色幽灵酒吧,最后,停在了第二监狱那个鲜红的圆圈上。
他拿起笔,却没有涂抹掉任何一个标记。
他只是在“鲨鱼”和布加拉提小队之间,画上了一连串指向性的箭头,并在旁边用极小的字写下了一个词——“嫁祸”。
然后,他又从布加拉提小队的位置,拉出一条更长的、带着问号的虚线,遥遥指向了第二监狱。
这张地图,不再是单纯的“危险地图”了。
它成了一张计划图,一张棋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