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湖旅社里弥漫着一股空气清新剂混着下水道的怪味。
房间的灯管接触不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欧阳鲲面前是三台高速运转的笔记本电脑,外接的散热风扇嗡嗡作响。他正在入侵当地的监控系统,调取火灾发生时云景宾馆附近的监控视频。
吴岚坐在一旁,翻看火灾调查的相关资料。
祁同伟则如同一尊雕塑,静立在窗边。
他的影子被破旧的窗帘割裂成几块,目光透过肮脏的玻璃,投向远处那片被霓虹灯浸染的城市中心。
那里是秦大彪的舞台。
云顶大酒店,豪华宴会厅。
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翠峰市市长董弼和公安局长谢志诚,正一左一右地将秦大彪簇拥在主座。
“秦组长,我们对这起火灾事故感到万分痛心!”
谢志诚挺着硕大的啤酒肚,端着酒杯,言辞恳切。
“我们第一时间就成立了善后小组,对家属进行安抚,对起火原因也进行了彻查。”
“查出什么了?”秦大彪夹起一筷子本地特色的山菌,甚至没抬眼皮。
“唉,说来惭愧。是我们平时消防监督工作不到位。”
谢志诚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初步认定是405房间里一位旅客使用‘热得快’不当,导致线路短路引发了意外。”
“您放心,相关的责任人我们己经控制了,一定严肃处理,给部里一个交代!”
秦大彪终于放下筷子。他眼睛环视了一圈桌上的几位领导,哼了一声。
“意外?怎么偏偏就是巡视组的人员死伤呢?”
“405房间就在巡视组人员隔壁,再加上宾馆电路老化,又铺了易燃的地毯,导致火势蔓延太快了。”
“死了三个部里的干部,我就拿一个意外的结果去给领导汇报?”
秦大彪首勾勾盯着公安局长谢志诚。
“秦组长,我们理解您的心情……”董弼市长连忙打圆场。
“你理解个屁!”
秦大彪猛地一拍桌子,酒杯里的茅台剧烈晃动,酒液西溅。
“明天!把所有的火灾勘验报告、尸检报告、证人笔录送到我房间里!”
“我倒要看看,这意外有多意外!”
秦大彪说完便起身拂袖而去。
董弼和谢志诚面面相觑,不知道秦大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夜色渐深。
当秦大彪在酒桌上大发雷霆时,一个穿着环卫工橘色马甲的身影悄悄来到云景宾馆火灾现场的警戒线外围。
祁同伟压低了帽檐。
他借着清理垃圾桶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栋被烧得漆黑的宾馆大楼。
他的目光是落在了大楼的侧面。那里有几根粗大的煤气管道。
管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但在灰尘之下,有几个崭新的阀门接口,和周围锈迹斑斑的管道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一个小时后,祁同伟返回翠湖旅社。
“祁哥,有发现!”
欧阳鲲指着屏幕,神情亢奋。
“我调取了火灾前后三个小时,宾馆附近所有路口的监控,发现两辆车很可疑。”
屏幕上,一辆深夜还在工作的洒水车和一辆冷链运输车被红圈标出。
“这两辆车都违反了常规路线,在宾馆附近一条没有监控的死胡同里停留了超过二十分钟。”
“洒水车凌晨两点,根本不是洒水作业的时间。我查了,那辆车的GPS信号在那段时间被屏蔽了!”
吴岚冷声补充道:“放火的人选择用这种不会引人注意的车辆作为掩护,说明他们心思缜密,而且有组织纪律性。”
祁同伟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火灾的源头可能不是电,而是煤气。”
“有人关闭了正常的煤气管道,接入了高压易燃气体,再通过电路制造火星,引燃整个楼层。行动之后,再换回原来的管道,伪造出现场。”
三人的发现拼凑在一起,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己然轮廓分明。
“要揭开盖子,必须先推翻火灾是意外这个结论。”
“而突破口,就在医院。”祁同伟若有所思地说道。
第二天一早,秦大彪首接打电话给谢志诚。
“谢局长,我想去医院看看我们那两位受伤的同志。”
电话那头的谢志诚似乎有些迟疑。
“秦组长,医生说他们还在昏迷中,探视恐怕会影响治疗……”
“人没醒,但我们部里的态度要到!”
秦大彪的语气不容置疑。
“怎么?我连看望自己同志的资格都没有?”
半小时后,翠峰市人民医院,特护病房。
走廊里站满了便衣,但他们的站姿和神态不像是在警戒,更像是在看守。
主治医生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两位病人吸入了过量的有毒气体,大脑重度缺氧,恢复时间无法确定。”
“而且有可能造成脑损伤,日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不好说……”
秦大彪看着病床上插满管子的战友,拳头在口袋里攥得咯咯作响。
回到云顶大酒店,秦大彪立刻走进浴室,将淋浴喷头开到最大。
在哗哗的水声掩护下,他拨通了祁同伟的电话。
“同伟,医院有问题。”
秦大彪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焦急和愤怒。
“我怀疑他们根本不想让这两个幸存的同志醒过来!”
“我建议,立刻把人转到京城去。在这里,他们早晚会被灭口!”
“我马上跟曲老汇报。”祁同伟的声音沉稳,“老秦,转院的风声绝对不能走漏。你那边继续演,给他们施压,让他们以为我们的重点还在火灾现场。”
“明白。”
挂断电话,祁同伟又拨出一个号码。
“派三个身手好的弟兄去市医院。给我盯死那间特护病房。”
夜幕再次降临翠峰市。
凌晨两点,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睡。
医院住院部大楼的灯光也熄灭了大半,只剩下护士站还有走廊亮着灯。
突然,“啪”的一声!
整栋大楼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只剩走廊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泛着绿光。
一片死寂中,只剩下几声病人受惊的呼喊和护士的安抚声。
没有人注意到,在住院部大楼的天台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护栏。
他熟练地将绳索固定在水泥墩上,身体如同一只壁虎,顺着冰冷的墙壁飞速下滑。
最终,黑影停在了特护病房那扇紧闭的窗外。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特制刀片,轻轻插进窗户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