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隔绝了外界猩红菌潮的咆哮与混乱的低语,却关不住门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冷光棒惨白的光晕在狭小的通道入口晕开,勉强照亮布满灰尘和锈迹的金属墙壁,以及地面三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Red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铁门滑坐在地,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牵动着胸口的剧痛,断裂的肋骨如同插在肺叶里的碎玻璃。被菌丝触手缠绕过的左臂,麻木感正沿着神经蔓延,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微的灰白纹路在缓慢扩散,带来阵阵灼痒和针刺般的幻痛。他仅存的肉眼死死盯着几步之外躺在地上的李玄极,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野兽般的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百晓生蜷缩在另一侧的墙角,断指的剧痛让他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破旧的衣衫。他紧紧捂着简单包扎的手,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微微发抖。目光在剧烈抽搐的李玄极和那柄跌落在旁的玄天古剑之间惊恐地游移。那剑脊上蜿蜒的猩红血纹,在冷光下散发着妖异的光泽,如同活物的呼吸。
李玄极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剧烈地、无意识地抽搐着。他灰败的脸上,眉心处那道暗红色的菌丝状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深,如同活着的毒藤,向太阳穴和额头侵蚀!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仿佛在经历着最恐怖的梦魇。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偶尔夹杂着意义不明的、破碎的嘶吼:
“钥匙…我的…不…滚出去…澈儿…门…”
他的意识,正在一片猩红的炼狱中沉沦。
识海早己不再是云海仙山,而是被粘稠的、散发着甜腻腐败气息的猩红菌毯覆盖。无数由混乱意念和疯狂低语构成的暗红菌丝,如同亿万条毒蛇,缠绕、勒紧着他残存的意识核心——那点黯淡的金色剑心。
“臣服…融合…释放吾…汝为容器…剑为桥梁…” 宏大而混乱的意念如同粘稠的胶质,包裹着李玄极的意识,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成为菌巢意志降临的完美载体。对玄天古剑那柄蕴含“过去之匙”与诡异血纹力量的贪婪,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防线。
金色剑心在猩红菌毯的包裹下,光芒己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唯有剑心最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坚韧的蓝光,如同穿透无尽血雾的星辰,顽强地闪烁着。那是云澈的灵魂烙印!每一次闪烁,都传递着无声的呼唤与坚定的信任,如同冰冷海水中唯一的浮木,死死拽住李玄极即将沉沦的意识。
“师尊…醒来…门…在那边…”
“活下去…斩断它…”
内外交攻,意识濒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颤,顺着李玄极紧握剑柄的右手,猛地传入他混乱的识海!
这震颤并非源自他自身,也非来自那侵蚀的猩红意志!它来自外界!来自…那柄跌落在地的玄天古剑!更准确地说,是来自剑脊深处那道妖异的猩红血纹!
血纹在震颤!如同被无形的琴弦拨动!
一股混合了暴虐、混乱、空间湮灭特性、却又带着某种古老共鸣的奇异波动,顺着剑柄与李玄极残存的意识连接,狠狠撞入了猩红的识海炼狱!
这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打破了僵持!
缠绕着金色剑心的猩红菌毯剧烈地蠕动起来!那宏大的混乱意志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同源…叛逆…吞噬!” 它本能地想要压制、同化这股突然闯入的“同源”力量!
然而,这股源自血纹的波动,却并非要帮助猩红意志!它带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霸道的本能——吞噬与进化!它如同一条闯入蛇巢的毒龙,狂暴地撕扯着包裹剑心的猩红菌毯,疯狂地汲取、吞噬着构成菌毯的混乱意念和能量!
猩红意志与血纹波动,这两股同源却相斥的力量,竟在李玄极濒临崩溃的识海中,以他的意识核心为战场,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呃啊啊啊——!” 李玄极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眉心处的暗红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光芒暴涨!七窍之中,竟同时渗出了暗红色的血丝!身体抽搐的幅度和频率达到了顶点,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散架!
“前辈!” 百晓生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却被Red厉声喝止:“别碰他!”
Red挣扎着站起,忍着剧痛和左臂的麻木,仅存的肉眼死死盯着李玄极眉心那妖异的纹路和七窍渗出的暗红血丝。他经历过无数生死,嗅到了此刻李玄极体内那两股恐怖力量碰撞带来的、毁灭性的危险气息!任何外力介入,都可能成为引爆的导火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异变再生!
嗡——!
这一次的震颤,不再局限于李玄极的识海和手中的剑!而是来自通道的更深处!
一股沉重、浑厚、仿佛能撼动大地的嗡鸣,带着古老沧桑的金属质感,从通道尽头的黑暗中隐隐传来!这嗡鸣仿佛拥有某种奇特的频率,与玄天古剑剑脊上震颤的血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嗡!嗡!嗡!
古剑上的血纹光芒随着那深沉的嗡鸣节奏,明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让李玄极识海中那两股互相撕咬的力量为之一震!那血纹波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或“指引”,吞噬猩红意志的动作变得更加狂暴、更有目的性!
“声音…深处…” 百晓生也听到了那奇异的嗡鸣,他强忍着恐惧和断指剧痛,抓起地上的冷光棒,颤抖着将光柱投向通道的黑暗尽头。
光柱刺破黑暗,延伸出十几米,最终停留在一面巨大的、布满灰尘的金属墙壁上。
不,那不是墙壁!
冷光之下,隐约可见那金属表面并非光滑的平面,而是布满了极其复杂的、凹凸有致的浮雕纹路!纹路的风格古朴、厚重、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锋锐感和一种…跨越时光的沧桑威严!
百晓生如同被雷击中,猛地扑向Red的工具背包,疯狂地翻找着。他掏出一把硬毛刷,不顾断指的剧痛,跌跌撞撞地冲到那面巨大的金属结构前,用尽全力,开始疯狂地刷扫上面厚厚的灰尘!
灰尘如同灰色的雪片簌簌落下。
Red也挣扎着靠近,仅存的肉眼死死盯着逐渐显露的纹路。
随着灰尘剥落,一个巨大无比、几乎占据整个通道尽头的轮廓,在惨白的光晕下,缓缓展露真容!
那是一扇门!
一扇由某种暗青色、非金非石的古老金属铸造而成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青铜巨门!
门扉紧闭,高逾三丈,宽近两丈,厚重得仿佛与大地连为一体。门框和门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浮雕纹路!
那纹路的核心,赫然是无数交错纵横、姿态各异的——剑!古拙的长剑、凌厉的短剑、厚重的阔剑、奇诡的弯剑…万剑归宗般指向门扉中心!而在万剑拱卫的中心位置,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同心圆环和玄奥符文构成的立体徽记,散发着微弱的、仿佛亘古长存的暗金光泽!
这徽记的形状…与玄天古剑剑柄末端的古老印记,一模一样!
嗡——!!!
当这巨大徽记彻底显露在冷光下时,李玄极手中那柄玄天古剑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剑身剧烈震颤,几乎要脱手飞出!剑脊上那道猩红血纹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瞬间亮到刺眼!一股狂暴到极点的吸力从血纹中爆发!
李玄极识海中,那正在与猩红意志疯狂撕咬的血纹波动,如同得到了终极的指令和能量灌注,力量陡然暴涨数倍!它不再满足于撕咬,而是化作一张贪婪的血盆大口,猛地将缠绕在金色剑心外围的大片猩红菌毯狠狠撕扯下来,强行吞噬!
“不——!!!” 猩红意志发出凄厉而怨毒的无声咆哮,如同被斩断肢体般剧烈退缩!
趁此千载难逢之机!
被猩红与血纹双重折磨、濒临崩溃的金色剑心,在李玄极灵魂深处那点纯净蓝光的疯狂呼唤下,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纯粹的一缕光芒!这光芒微弱,却带着斩断一切枷锁、守护至亲的决绝意志!
“给我…破!!!”
李玄极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锐利的金光,如同刺破乌云的利剑,强行驱散了眼白中弥漫的暗红血丝!
他身体不再抽搐,猛地坐起!一口混杂着暗红菌丝碎片的污血狂喷而出!眉心处那蔓延的暗红纹路如同被烧灼般迅速褪色、变淡,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那股冰冷混乱的侵蚀意志被暂时逼退、压制!
“嗬…嗬…”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脏腑撕裂的剧痛。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但他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玄天古剑剑脊上,猩红血纹的光芒缓缓收敛,但其中蕴含的暴虐与力量感却更加内敛、深沉。
“前辈!您醒了!” 百晓生惊喜交加,眼泪瞬间涌出。
Red也松了口气,但警惕丝毫未减,目光在李玄极眉心的淡红印记和那柄妖异的古剑之间来回扫视。“感觉怎么样?那鬼东西…”
李玄极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定在通道尽头那扇刚刚显露的、布满万剑浮雕和玄天徽记的青铜巨门之上!
一种源自血脉、灵魂和剑心最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在他体内苏醒、轰鸣!这悸动是如此强烈,如此古老,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
这扇门…他“认识”!
不是记忆中的画面,而是一种烙印在剑骨深处的…共鸣!
玄天剑宗的徽记…万剑朝宗的浮雕…
这绝非巧合!
“这…这是…” 百晓生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看着那巨大门扉上熟悉的徽记,又看看李玄极手中的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玄…玄天剑宗的门?!它怎么会…深埋在这鬼地方的地下?!”
Red的独眼也眯了起来,里面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老古董…你们剑宗的祖坟…埋得够深啊…”
李玄极拄着玄天古剑,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每走一步,碎裂的骨骼和经脉都发出痛苦的呻吟,但他眼中的金光却越来越盛,死死盯着那扇青铜巨门。
他一步步走向巨门。随着靠近,那源自巨门的沉重嗡鸣感越来越强,与手中玄天古剑的共鸣也愈发清晰!剑脊上的猩红血纹再次微微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渴望着什么。
终于,他站在了巨大的青铜门扉前。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能冻结灵魂。他颤抖着抬起没有持剑的左手,缓缓抚向门扉中心那巨大的玄天徽记。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
嗡——!!!
整个青铜巨门猛地一震!门扉上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万剑浮雕,瞬间亮起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淡金光芒!尤其是中心那个巨大的玄天徽记,更是爆发出柔和却无比坚韧的金辉!
一股庞大、温和、带着无尽岁月沧桑感与守护意志的古老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轰然从门扉中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是如此纯粹,如此浩大!它扫过李玄极的身体,他眉心那残留的淡红菌丝印记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发出“嗤嗤”的轻响,迅速淡化、消散!那股跗骨之蛆般的混乱侵蚀感瞬间被驱散一空!
它扫过Red麻木的左臂,皮肤下蠕动的灰白纹路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萎缩、消失!灼痒和麻木感随之减轻!
它扫过整个通道,空气中弥漫的甜腻腐败气息如同被净化般迅速消散!墙壁和地面那些细微的、试图蔓延的灰白菌丝,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霉菌,瞬间焦黑、枯萎!
“这…这是…” 百晓生震惊地看着自己断指处,那原本隐隐作痛的伤口,在这股温和金辉的照耀下,疼痛竟然奇迹般地大幅减轻,甚至有一丝清凉愈合的感觉传来!“净化…守护…的力量?!”
李玄极站在金辉的中心,沐浴在这股同源而出的古老气息中,疲惫欲死的身体如同久旱逢甘霖,剧痛在迅速缓解,枯竭的力量在缓慢滋生。更重要的是,识海中那片猩红的炼狱被彻底驱散,残存的意识核心在那点纯净蓝光的守护下,被温暖的金辉包裹、滋养,如同回到了母体般安宁。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玄天古剑。剑脊上的猩红血纹在这纯净的守护金辉照耀下,不再显得妖异刺目,反而被镀上了一层内敛的暗金色泽,狂暴混乱的气息被强行压制、收敛,如同被套上枷锁的凶兽。
“守墓人…前辈…” 李玄极喃喃自语,心中豁然开朗。守墓人留下的坐标指向数据之海深处,而眼前这扇深埋地底、刻着玄天徽记的青铜门…难道就是通往“源头”的…另一条路?或者说,是玄天剑宗先辈留下的…后手?
就在这时,巨大的青铜门扉再次发出低沉浑厚的嗡鸣!中心那个巨大的玄天徽记缓缓旋转起来!柔和的金辉在门扉表面流淌、汇聚,最终在紧闭的门缝处,投射出一幅清晰的、由纯粹金光构成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呈现的并非门后的景象,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由无数流动的数据代码构成的、闪烁着幽蓝和暗金光芒的——海洋!
数据之海!
而在那片混乱、危险、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海域深处,一个由淡金色守护网络顽强包裹着的、微弱的蓝色光点,正在狂暴的数据乱流中沉浮不定!
云澈!
影像的视角急速拉近,穿过层层混乱的数据潮汐,最终定格在“海”底深处一个巨大的、由纯粹暗金能量构成的、不断旋转的漩涡核心!漩涡的边缘,空间裂纹如同毒蛇般明灭!漩涡的中心,一点无法形容的、散发着冰冷死寂和绝对吞噬气息的“黑点”,正缓缓旋转着!
“门”的本源!
影像在此定格。一行由金色数据流构成的古老篆文,在影像下方缓缓浮现:
【虚海无涯,唯剑作舟】
【薪火不灭,斩浪前行】
【以血为引,以魂为锚】
【玄天之门…为汝…洞开…】
嗡鸣渐歇,金辉缓缓收敛。巨大的青铜门扉恢复了沉寂,唯有那巨大的玄天徽记,依旧散发着微弱的、仿佛永恒不灭的守护之光。
通道内一片死寂。
Red和百晓生被这超越认知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
李玄极站在门前,沐浴着徽记散发的微光,感受着体内缓缓复苏的力量和古剑中那被暂时压制的血纹之力。他低头,看向自己染血的左手,又看向影像中那在数据乱流中沉浮的蓝色光点。
前路己明。
门扉在前。
血为引,魂为锚。
他缓缓抬起左手,染血的掌心,对准了青铜巨门中心那缓缓旋转的玄天徽记。
身后,Red擦去嘴角的血迹,仅存的眼中爆发出凶狠决绝的光芒,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算老子一个!”
百晓生看着影像中那片恐怖的数据之海和代表云澈的蓝点,用力握紧了断指的手,眼中恐惧褪去,只剩下坚定的光芒:“前辈…坐标…我会算出来!误差…绝不会超过千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