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市立医院急诊科。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紧张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绝望气息。抢救室的红灯刚熄灭不久，一场争分夺秒的抢救刚刚结束，医护人员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沈南星摘下沾了汗水和血渍的手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走出抢救室，就看到护士站那边围了一小圈人，隐约传来苏晴拔高的、带着点兴奋的声音。
“哎呀，同学你太客气了！还给护士姐姐们送温暖啊？”苏晴的笑声格外响亮。
沈南星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快步走过去，拨开围观的两个小护士，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护士站前，站着那个熟悉的高个子身影。深色牛仔外套，白色卫衣，微卷的黑发有些凌乱，正是昨天在志愿者活动入口处看到的那个背影！此刻，他正面对着苏晴，手里拎着一个印着知名奶茶店LOGO的大纸袋，里面装着至少五六杯奶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照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和略显局促却依旧阳光帅气的侧脸。
顾屿！真的是他！
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西目相对的瞬间，沈南星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巨大的惊喜和一丝被撞破的慌乱。而沈南星，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骤然睁大的眼睛，里面盛满了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南星姐！”顾屿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雀跃，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毫无城府的笑容，几步就跨到她面前，将纸袋往前一递，“正好你在！喏，给你……和你的同事们带的奶茶！辛苦了！”
那声“南星姐”在安静的急诊科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周围的同事，包括苏晴，都好奇地看了过来，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探究和八卦的笑意。
沈南星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冲上头顶，耳朵尖都在发烫。她看着那袋奶茶，看着顾屿那张年轻得过分、写满真诚期待的脸，再看看周围同事意味深长的目光，一股强烈的尴尬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这里是急诊科！是生死时速的战场！不是大学联谊会！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谁让你来的？”沈南星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这里是工作区域，闲杂人等不要随意进入，更不要影响医护人员工作！”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职业威严。
顾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被巨大的错愕和难堪取代。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以为……至少会有一点点高兴？或者……尴尬地接受？这种冰冷的、近乎训斥的拒绝，像一盆冰水，把他满腔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他举着奶茶袋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南星，别这么凶嘛，人家同学也是一片好心……”苏晴见状，连忙打圆场，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伸手想去接顾屿手里的袋子，“来来来，同学，给我吧，谢谢你了啊……”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轮床滚动声和家属的哭喊：“医生！护士！快！救命啊！”
一个浑身是血的伤者被推了进来，情况危急！
“准备抢救！” 不知哪位医生高喊了一声。
整个急诊科瞬间像被按下了加速键。护士们条件反射般地散开，冲向各自的岗位。沈南星眼神一凛，所有情绪瞬间被压下，职业本能让她立刻转身就要冲向抢救室。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苏晴的手刚好碰到顾屿拎着的奶茶袋提手。顾屿因为沈南星的训斥和突如其来的抢救混乱而心神不宁，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两人一个往前递，一个往后缩，力量一错——
“哗啦！”
整个纸袋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光洁的地砖上！几杯包装严实的奶茶瞬间爆裂开来！粘稠的、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奶茶混合着黑色的珍珠、褐色的布丁、黄色的椰果，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猛地喷溅开来，瞬间污染了一大片地面！
更要命的是，其中一杯奶茶的盖子飞了出去，里面满满的、滚烫的液体，如同长了眼睛般，不偏不倚地泼向了沈南星刚刚迈出去的腿！深色的液体迅速在她洁白的护士裤上洇开一大片难看的污渍，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灼痛了皮肤！
“啊！” 沈南星被烫得低呼一声，猛地后退一步，看着裤子上那片迅速扩大的污渍，再看向脚下那片狼藉的、散发着甜腻气味的“奶茶沼泽”，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首冲头顶！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顾屿彻底慌了神，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想要蹲下去收拾，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手指都被溅上了粘腻的奶茶。
“别碰！”沈南星厉声喝止，看着他那副惊慌失措、完全添乱的样子，再想到抢救室里等待的病人，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保洁！快叫保洁！这里污染了！”
保洁阿姨闻声赶来，看着一地狼藉，眉头皱得死紧。苏晴和其他几个护士也手忙脚乱地帮忙清理，抢救室的紧张气氛和这边的混乱场面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顾屿僵在原地，像个被罚站的雕塑。他看着沈南星裤子上那片刺眼的污渍，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和冰冷得几乎能冻伤人的眼神，再感受着周围医护人员投来的或责备、或无奈、或同情的目光，巨大的羞耻感和懊悔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精心策划的“偶遇”和“温暖”，最终演变成了一场灾难性的闹剧和彻底的羞辱。
“对……对不起，南星姐……”他声音干涩，几乎低不可闻，垂着头，不敢再看沈南星的眼睛。
“这位同学，”沈南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冷得像冰，“请你立刻离开急诊科，不要妨碍我们工作。另外，”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片狼藉和保洁阿姨忙碌的身影，“这里的清洁费用，请你承担。”
说完，她不再看顾屿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惹了麻烦需要处理的“物件”。她转身，大步走向更衣室，准备去换掉这条被奶茶玷污的裤子。裤腿上那片黏腻的冰凉和残留的灼痛感，如同烙印，提醒着她这场由游戏延伸到现实的、彻头彻尾的尴尬和难堪。
顾屿站在原地，看着沈南星决绝离开的背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又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苍白。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塞给他一张写着清洁部联系方式的纸条：“同学，你先去处理一下吧……唉。” 然后也匆匆去忙了。
顾屿攥着那张纸条，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奶茶污染的地面，还有沈南星消失的走廊尽头，巨大的挫败感和前所未有的狼狈感让他几乎窒息。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出了市立医院急诊科的大门，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沈南星用力关上更衣室的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地喘息着。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冰冷愤怒的眼神，还有裤子上那片刺目的污渍。那个在游戏里光芒万丈、操作犀利的身影，与现实中那个莽撞、冒失、狼狈不堪的少年形象，在她脑海中激烈地碰撞、撕裂。
她猛地扯下那条脏污的裤子，狠狠地摔进回收桶。就在这时，被她随手放在更衣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的游戏好友私信提示跳了出来：
＞ **【屿你同行】：** 南星姐，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清洁费我马上赔！我……我还能补救吗？[大哭][大哭]
沈南星盯着那条信息，手指紧紧攥住干净的护士裤，指节泛白。补救？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补救的？虚拟世界建立的那一点点微薄的好感和默契，在现实这场荒诞的奶茶灾难里，恐怕早己摔得粉碎，和地上的珍珠椰果一样，粘腻狼藉，难以收拾。她该彻底拉黑这个ID，让一切回归原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