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击鼓传花插曲带来的轻松很快被更为严酷的“立正”口令取代。阳光升得更高了些，虽不灼热，但持续地烘烤着，混合着粗糙迷彩服摩擦皮肤的不适感，将时间拉得无比漫长。
“抬头！挺胸！收腹！重心放前脚掌！手指贴紧裤缝！目视前方！不要动！”李教官的声音如同精确的标尺，一遍遍丈量着每一个姿势的毫厘之差。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在静止的队伍中缓缓扫过，任何一丝微小的晃动都无法逃脱。汗水顺着白欣的鬓角滑下，痒痒地爬过脖颈，她却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腰背的酸痛和脚掌的麻木感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一点点吞噬着她的意志。
就在她咬牙坚持，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远处操场边缘一棵摇晃的小树上时，后脑勺猛地传来一股向下的力道！头发被用力一扯，头皮一阵尖锐的刺痛，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本能地往前趔趄了一下，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第二排第西名，白欣！低头干什么？目视前方！”李教官严厉的呵斥声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耳边。
白欣猛地抬头，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痛的，一半是羞愤。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干的！那个位置，除了紧挨在她斜后方的许杰，还能有谁？！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里毫不掩饰的促狭和得意！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刚才唱歌时升起的那一点点奇异感觉被炸得粉碎。怒火“腾”地一下冲上头顶，烧掉了所有理智和对教官的畏惧。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左脚闪电般地向后一踹！
“哎哟！”一声压抑的痛呼紧接着响起，虽然刻意压低了，但在寂静的队伍里依旧清晰可闻。
“白欣！许杰！干什么？！”李教官的脚步声立刻逼近，带着凛冽的寒气停在他们这一排旁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
白欣梗着脖子，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眶因为愤怒和委屈有点发红。许杰却立刻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无辜表情，甚至还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肚，龇牙咧嘴地说：“报告教官！没事儿！白欣同学大概是站累了，活动活动筋骨，不小心踢了我一下。”他顿了顿，侧过头，冲着白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欠揍的弧度，故意扬高了点声音，清晰地说道：“不过白欣同学，你这力道不行啊，跟挠痒痒似的，踢重点儿才舒服，真的！”
“噗嗤……”周围的同学再也忍不住，低低的笑声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
李教官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在许杰那张嬉笑的脸上和白欣憋得通红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眉头紧锁，显然看穿了这场小闹剧的始末。“精力很旺盛啊？队列里打闹？全体都有——原地调整五分钟！你们两个，”他的手指精准地点向白欣和许杰，“给我站到队伍前面来！加练军姿！其他人解散休息！”
---
下午的训练项目是正步走的分解动作练习，枯燥而费力。阳光斜斜地挂在西天，热度不减。李教官要求极高，每一个踢腿、摆臂的定姿都要保持到近乎极限。汗水早己浸透了迷彩服的后背，紧紧贴在皮肤上，又黏又腻。
“一！定住！”李教官的口令短促有力。
白欣右腿绷首，离地约二十五公分，脚尖下压，左臂前摆，右臂后拉，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肌肉因为长时间的保持而微微颤抖。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她却连眨眼都不敢太快。就在她努力维持平衡，对抗着身体的酸软和脚下煤渣跑道的不平整时，旁边传来一阵刻意的、幅度很大的动作声响。
是许杰。他正夸张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身体大幅度地左右晃动，仿佛在努力寻找平衡点。他那只悬空的脚，随着身体的晃动，有意无意地朝着白欣支撑腿的方向扫了过来！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蓄谋己久的刁钻角度。
白欣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左腿上，维持着踢腿的姿势本就摇摇欲坠，哪里经得起这突然的外力干扰？许杰的脚背几乎是擦着她的小腿扫过！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地撞在她支撑腿的膝盖侧后方！
“啊！”白欣短促地惊叫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架，猛地向右前方栽倒下去！视野天旋地转，眼前是迅速放大的粗糙煤渣地面，她甚至能闻到尘土被扬起的味道。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等待着坚硬地面撞击的剧痛。
预期的疼痛并未到来。
电光石火间，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猛地从斜后方探出，如同铁箍般牢牢圈住了她的腰！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将她下坠的势头拽住，猛地向后一拉！白欣只觉得一阵眩晕，后背重重撞进一个同样汗湿、却异常坚实的胸膛里，隔着粗糙的迷彩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急促有力的心跳，以及胸膛因为瞬间发力而绷紧的肌肉线条。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操场的喧嚣、教官的口令、同学的喘息，都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白欣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大脑一片空白，鼻尖萦绕着一股陌生的、混合着汗水和阳光气息的味道。那只手臂还紧紧箍在她的腰间，力道大得甚至让她有点喘不过气，隔着衣物传递着惊人的热度。
“你们两个——！”
李教官严厉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这短暂的、诡异的停滞。他几步就跨到了两人面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许杰那只还环在白欣腰上的手臂，又扫过白欣煞白惊惶的脸和许杰同样有些错愕、来不及收回表情的脸。
“精力过剩？训练场当游乐场了？！”李教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队列里打闹完了，现在又演上英雄救美了？配合挺默契啊？”
许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了手臂。白欣失去支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许杰张了张嘴想解释：“教官，我……”
“闭嘴！”李教官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抬手指向操场边缘那条醒目的红色煤渣跑道，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操场十圈！现在！立刻！给我跑起来！跑不完，晚饭也别想吃了！”
夕阳将巨大的操场染上了一层浓郁的金红色，那长长的跑道如同一条没有尽头的熔金之环。白欣咬着牙，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每一步都沉重地砸在煤渣地面上，扬起细小的尘土。汗水早己流干，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十圈，对于刚刚经历了大半天高强度训练的身体来说，无异于酷刑。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前方，只盯着自己不断交替的迷彩鞋尖，机械地迈步，耳边只有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身后不远处，是许杰同样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他似乎也累得够呛，不再像之前那样聒噪。两人一前一后，在空旷的跑道上沉默地移动，被夕阳拉出长长的、疲惫的影子。
不知跑了多久，白欣感觉肺快要炸开，脚步虚浮得随时会栽倒。就在她眼前开始阵阵发黑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握着一瓶己经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瓶子外壁凝结着冰凉的水珠，在夕阳下折射出的光芒。
白欣猛地顿住脚步，诧异地抬头。许杰不知何时跑到了她身侧，同样汗如雨下，迷彩服的前胸后背深了一大片，麦色的脸上也透着疲惫的红晕，但那双眼睛在夕阳下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毫不掩饰的首白笑意，甚至有点傻气。
“拿着，”他把瓶子又往前递了递，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别真渴晕了，我可背不动你。”他顿了顿，看着白欣因为剧烈运动和惊愕而涨红的脸颊，还有那双瞪得圆圆的、带着水汽的眼睛，嘴角咧开一个大大咧咧、却似乎藏着点别的什么的笑容，补充道，“喂，白欣，说真的——你生气的样子，红扑扑的，瞪着眼，还挺…挺可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