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尚未从骨髓中褪尽,引擎的咆哮撕裂了雨夜的沉寂。一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湿滑的郊区公路上疯狂逃窜,轮胎卷起的泥浆泼洒在车窗上,又被狂暴的雨刮器抹开。车内,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冰库残留的寒气混杂在一起。
林晚晴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雨水和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后视镜里,冷链仓库的方向早己被雨幕吞没,但那双从冷冻柜里“看”出来的、冰冷又熟悉的眼睛,却像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咳…咳咳……”后座传来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陈默蜷缩在座椅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带出更多带着银白金属碎屑的血沫。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体温却高得吓人,仿佛体内的金属碎屑正在灼烧他的内脏。徐朗手忙脚乱地撕开一个新的止血绷带,试图按住陈默肋下被冰屑划开的伤口,但渗出的血液很快染红了纱布。
“撑住!陈默!”徐朗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最近的私人医院!林振邦先生安排的!安全屋就在隔壁街区!”
“不…不去医院…”陈默艰难地抬起手,死死抓住徐朗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他的眼神因高烧而有些涣散,但深处燃烧的意志却如同淬火的钢。“去…去备用点…按计划…放饵…”
“你这样子怎么放饵?!”林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猛地一打方向盘,越野车险险避开路中央一个巨大的水坑,剧烈的颠簸让陈默又是一阵痛苦的闷哼。
“必须…现在…”陈默急促地喘息,肺部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灰影…定位玉佩…暴露了…幽影…会警觉…只有…‘先知垂死’…才能…让他们…不顾一切…”他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话语,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血沫,“坐标…坐标才是关键!徐朗…设备…准备好了吗?”
徐朗看着陈默濒死般的状态,又想起仓库里那张冰封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他猛地一咬牙,从座位底下拖出一个银色的、密封严实的金属箱。“准备好了!微型生命体征模拟器,植入式信号发射器!但陈默,你现在的情况太糟了,强行植入模拟器,会加速你身体的崩溃!而且,我们怎么把你送进医院而不被怀疑?”
“怀疑…?”陈默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近乎疯狂的笑容,眼神投向车窗外倾盆的雨幕,“我…就是…最好的…诱饵…咳!”又是一大口鲜血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他颤抖着从贴身口袋掏出那个小小的金属瓶——里面是仅剩的一点雷刚军牌的碎屑。“用…这个…混合…模拟信号…玉佩…最后…干扰…制造…意外…”
林晚晴透过后视镜看到陈默掌心的血和金属碎屑,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雷刚牺牲的画面和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在她脑中激烈碰撞。她猛地一脚刹车,越野车在湿滑的路面上甩出一个惊险的弧度,停在路边一个废弃公交站亭的阴影里。
“我去!”她转过身,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一把夺过徐朗手中的金属瓶和那个微型植入器,“我是林振邦的女儿!‘意外’发现重伤昏迷的陈默,送他就医,合情合理!没人会怀疑!”她看向陈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颤抖,“你信我一次!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陈默看着林晚晴眼中闪烁的泪光和火焰交织的光芒,那光芒甚至压过了玉佩的微热。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闭上了眼睛,将最后一点力气用于对抗体内肆虐的痛苦和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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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
临江市西区,圣玛利亚私立医院。
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雨夜的宁静。车门打开,担架被迅速抬下,上面躺着的青年浑身是血和冰水混合物,脸色灰败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林晚晴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她紧紧抓着担架边缘,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哭腔:“医生!快救救他!他…他是我朋友!我们在郊外遇到…遇到抢劫…他为了保护我…”
训练有素的医护团队立刻接手,将陈默推向急救通道。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林晚晴在握住陈默冰冷的手腕时,指尖一个细小的动作,将一个米粒大小的银色装置,顺着陈默手腕上那道被冰屑划开的伤口,轻轻推了进去。伤口渗出的血液瞬间包裹了那粒“种子”。
急救室的红灯刺目地亮起。
林晚晴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滑坐到地上,身体微微发抖。她摊开掌心,那枚玉佩静静躺着,表面的电路纹路黯淡无光,触手冰凉。刚才在车上,她将最后一点军牌碎屑混合进微型信号发射器,然后集中全部意念,引导玉佩的能量对发射器进行了最后一次、也是最强烈的一次“污染”干扰。现在,玉佩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走廊尽头,徐朗伪装成焦急的家属,坐在长椅上,膝盖上放着一个看似普通的公文包。包内隐藏的接收器屏幕疯狂闪烁,代表陈默生命体征的曲线正在发生骇人的剧变——心跳紊乱飙升,血压暴跌,肺部功能指标断崖式下跌,各种晚期器官衰竭的警报符号密密麻麻地弹出来!同时,一个经过多重伪装、携带了玉佩“污染”特征和雷刚军牌金属共振信号的、代表“陈默生命即将湮灭”的数据包,正以陈默体内的微型发射器为源头,如同投入静水中的剧毒之饵,悄无声息地泄入医院的内部医疗网络,并以此为跳板,朝着更深、更广的网络空间扩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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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远集团顶层,轮椅上的赵铭。
他死死盯着加密通讯器上刚刚收到的、来自“灰影”的紧急简报:
【目标生命垂危,正于圣玛利亚医院急救。初步扫描:晚期肺癌全面爆发并发多器官衰竭,体内检测到高浓度未知金属辐射残留(与‘锚点’能量特征高度吻合)。夺取窗口期:预计不足24小时。请求最高级别资源介入!】
“哈哈哈!咳咳咳…”赵铭爆发出癫狂的大笑,牵动膝盖的剧痛让他剧烈咳嗽,眼泪鼻涕横流,但眼中的怨毒和狂喜几乎要溢出来。“陈默!你终于要死了!肺癌!哈哈哈!这就是你玩弄命运的代价!”他猛地捶打轮椅扶手,对着通讯器嘶吼:“批准!调动最高级别资源!给我把那个‘样本’完整地带回来!立刻!马上!我要亲眼看着他咽气!我要用他的细胞培养皿当烟灰缸!”
他沉浸在复仇的中,丝毫没有察觉,这份紧急简报的发送路径,以及他下达的调动最高级别资源的指令,如同黑暗中点亮的火把,暴露了太多隐秘的坐标和权限节点。这些信息流,被徐朗隐藏在公文包里的设备死死咬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沿着网络数据的洋流,疯狂地逆流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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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玛利亚医院,顶层VIP重症监护室。
经过一番“抢救”,陈默被安置在这里。各种维生仪器连接在他身上,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他双目紧闭,脸色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蜡黄,只有胸口的微弱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林晚晴坐在床边,握着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尖冰凉,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病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烟雾探测器——那里藏着徐朗安装的针孔摄像头。
病房外,走廊异常安静。但这份安静之下,是令人窒息的暗流涌动。医院的所有监控系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短暂接管,画面出现极其细微的卡顿。几个穿着清洁工制服、动作却过于精准干练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控制了走廊两端的安全通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弱的、高频的嗡鸣,让人的耳膜隐隐作痛。
来了!
林晚晴的心脏骤然缩紧。她能感觉到,玉佩在她口袋里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如同垂死的心脏最后搏动。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没有脚步声。三个穿着黑色修身制服、脸上覆盖着光滑的、没有任何五官特征灰色面具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滑了进来。他们的动作协调一致,带着非人的精准和效率。为首的高大灰影径首走向病床,另外两人则如同门神般守在门口,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地扫视着房间,最终定格在林晚晴身上。
林晚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强迫自己抬头,迎向那没有眼睛的注视,声音因恐惧而发颤,却强撑着:“你们…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高大灰影没有理会她,他走到病床边,伸出覆盖着同样灰色材质的手套,按在陈默的胸口。他的掌心似乎有微光闪烁,似乎在扫描陈默体内的情况。几秒钟后,他似乎确认了什么,对着门口微微一点头。
守在门边的另一个灰影立刻上前,手中多了一个造型奇特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注射器,尖端对准了陈默颈部暴露的血管。
“不!”林晚晴尖叫着想要扑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弹开,重重撞在墙上,眼前发黑。
拿着注射器的灰影毫不犹豫,针尖猛地刺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外,那被城市霓虹映照得光怪陆离的瓢泼雨幕,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无数密集坠落的雨线,在即将撞击地面的前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按下了暂停键,骤然悬停在空中!豆大的雨珠,违背了所有物理法则,凝固般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时间仿佛开始倒流!
亿万颗静止的雨珠,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开始缓缓地、坚定地、朝着漆黑的、乌云翻滚的夜空……倒飞而上!
倒飞的雨!
万千晶莹的水滴,在窗外拉出无数违反常理的、向上的、闪亮的轨迹,构成一幅宏大而诡异的逆流瀑布!城市的光污染被这倒飞的雨幕扭曲、折射,在病房内投下光怪陆离、不断变幻的诡异光影。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寂静感,伴随着窗外那无声上演的奇迹(或者说神迹?),笼罩了整个房间。
病房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准备注射的灰影,动作僵在半空。
按住陈默胸口的高大灰影,猛地转头望向窗外。
被撞在墙上的林晚晴,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恐惧,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那颠覆认知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病床上,看似深度昏迷的陈默,那被林晚晴紧握的手指,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中,极其轻微地、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指尖在冰冷的床单上,无意识地拖动,留下了一道极其浅淡的、扭曲的、如同灰色人形的涂鸦痕迹。
窗外,倒飞的雨幕无声奔涌,首指深邃未知的苍穹。病房内,冰冷的杀机与超越理解的异象交织,死寂中酝酿着更恐怖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