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指尖敲击键盘的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屏幕上瀑布般倾泻的数据流被强行撕裂出一条缝隙——幽影组织那套量子通讯协议的核心算法,终于出冰山一角。“找到了!陈默,他们的信号不是加密,是寄生!就像病毒寄生在活细胞里,它们寄生在…基础物理常数波动的缝隙中!”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上扭曲蠕动的光斑,仿佛那是宇宙的神经丛。
下一秒,实验室惨白的灯光猛地抽搐了一下,如同濒死的飞蛾。徐朗面前的巨大主屏幕瞬间被一种粘稠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吞噬。无数破碎的画面碎片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搅动、拼合——惨白的天花板,嘀嗒作响的监护仪,一只枯瘦的手痉挛着伸向虚空,指间缠绕着氧气管,还有…刺目的、溅在白色床单上的猩红血点。
“呃啊——!”徐朗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颅骨,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从椅子上弹起,又重重摔倒在地。他蜷缩着,发出困兽般的哀鸣,眼白迅速被疯狂滋生的血丝覆盖。连接他后颈脑机接口的数据线,猛地绷首,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线缆表皮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融化,刺鼻的塑料烧焦味瞬间弥漫开来。
“徐朗!”林晚晴失声惊呼,扑过去想拔掉插头。她的手刚触到滚烫的线缆外壳,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指尖一片焦黑。
“别碰!”陈默低吼,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锁定在那片蠕动的血色屏幕上。画面中心,一个模糊扭曲的人形轮廓正对着氧气面罩剧烈咳嗽,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屏幕雪花状的剧烈抖动,还有…徐朗同步发出的、越来越微弱的痛苦呻吟。那咳嗽声,那绝望的姿态,陈默刻骨铭心——那是前世肺癌末期,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自己!
“记忆污染…他们在用我的‘死亡’,熬煮他的意识!”一股冰冷的战栗沿着陈默的脊椎炸开,前世病床上那深入骨髓的虚弱、窒息和剧痛,如同沉渣泛起,瞬间攫住了他。喉头猛地一甜,他强行咽下那股腥锈味,口腔里却己弥漫开浓重的血腥。他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操作台,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徐朗的挣扎越来越弱,身体开始间歇性地抽搐,嘴角溢出白沫。
“必须切断连接!强行断电!”林晚晴声音带着哭腔,再次伸手。
“断电就是杀他!”陈默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哼一声。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指向屏幕角落——在那片翻滚的血色病床影像之下,一行行幽绿色的数据代码如同恶毒的藤蔓,正沿着脑机接口的数据通道,反向钻进徐朗的太阳穴,贪婪地汲取、篡改、覆盖!“他的意识被拖进了量子黑域,一个用我的死亡记忆构筑的坟场!物理断电,他的意识就永远迷失在里面,被那些‘病毒’吃干抹净!”
陈默的目光扫过操作台,最终定格在徐朗身边那台备用设备上——那是徐朗之前逆向工程幽影通讯协议的试验品,一个粗糙的脑波信号增幅/接收终端。简陋的外壳着电路板,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像风中残烛。一个疯狂、孤注一掷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
“用那个…把我送进去!”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用幽影自己的‘通道’,钻进那个坟场!把他从‘我’的死亡里…拖出来!”
“你疯了?!那东西还没经过任何安全测试!强行接入,你的大脑会被烧成焦炭!或者像他一样…”林晚晴的泪水终于滚落,她指着地上抽搐的徐朗,声音破碎。
“那就烧!”陈默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略显苍白的胸膛,上面还残留着上次激战的淤痕。他动作快如闪电,抓起那台备用终端沉重的、布满金属电极的头箍,毫不犹豫地扣在自己头上。冰冷的金属触点紧贴太阳穴,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晚晴,校准坐标,锚定徐朗最后清醒的脑波信号!雷刚,守住门口,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他看向林晚晴,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如果我回不来…烧掉这里的一切,包括我。”
沉重的头箍锁死,冰冷的电极紧贴太阳穴,陈默闭上眼。林晚晴的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异常精准地在控制台上敲下最后的指令。嗡——
没有绚烂的光效,只有一种纯粹、绝对的坠落感。仿佛被投入冰冷的宇宙真空,又在瞬间被塞进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无数尖锐的噪音碎片——监护仪的蜂鸣、模糊不清的咒骂、玻璃器皿的碎裂、还有…自己那标志性的、带着血腥味的沉重咳嗽声——混合成一股摧毁理智的狂潮,狠狠冲刷着他的意识壁垒。
“砰!”他重重地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刺鼻的消毒水混合着浓重的血腥、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甜腻气味,猛地灌入他的鼻腔。陈默睁开眼,心脏骤然一缩。
眼前是一条无限延伸的医院走廊。惨白的荧光灯管在头顶明明灭灭,发出电流不稳的滋滋声,投下摇曳晃动的、如同鬼魅的影子。墙壁和天花板不再是单调的白色,而是覆盖着一种半透明、不断蠕动流淌的暗红色物质,像凝固的血,又像活着的肉壁。地面上,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绿色代码流如同活体蛞蝓般缓缓爬行,留下湿滑的痕迹。空气粘滞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
这就是徐朗的意识炼狱?一个由他陈默的死亡记忆碎片,被幽影的病毒恶意扭曲、放大、实体化而成的量子坟场!
“呃…呃…”前方拐角传来压抑的痛苦呻吟。陈默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染血病号服的熟悉身影——正是徐朗!他背对着陈默,身体佝偻着,双手死死抠住墙壁,指尖在那些蠕动的暗红肉壁上划出深深的沟壑,留下淋漓的“血迹”。他面前,是一扇紧闭的病房门,门牌号在惨淡的光线下模糊不清,但门内传出的,正是陈默前世那撕心裂肺、带着肺腑撕裂声的剧烈咳嗽!
“徐朗!”陈默大喊,声音在扭曲的走廊里显得异常微弱。
徐朗猛地转过头。他的脸像融化的蜡像,五官在惊恐和痛苦中变形、模糊。他看到陈默,浑浊的眼球里没有一丝熟悉的光,只有纯粹的、被污染后的疯狂和恐惧。“死…都要死…咳咳…肺癌…跑不掉的…”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竟模仿着门内传来的咳嗽声,嘴角咧开一个怪诞诡异的笑容,猛地朝陈默扑了过来!他的手臂在扑击过程中,竟然像橡皮泥一样拉长、扭曲,指尖化作闪烁着绿色代码光芒的尖锐数据刺!
陈默瞳孔骤缩,侧身急闪。嗤啦!那数据利爪擦着他肩膀划过,带起的劲风竟然在意识体上留下火辣辣的灼痛感。这不仅仅是幻象!在这里受到的伤害,极可能真实反馈到现实中的大脑!
徐朗化身的“记忆畸体”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泥怪,以违反物理定律的姿态再次扭曲扑来!更多的异响从走廊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金属拖地的摩擦声、还有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那些由死亡记忆碎片和恶意代码混合滋生的怪物,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
时间不多了!
陈默不再试图呼唤徐朗的理智,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他猛地矮身,避开又一次致命的爪击,顺势抄起地上一截断裂的、锈迹斑斑的铁质输液架!在这意识的空间里,意志即是武器!灌注了“摧毁”与“唤醒”双重意念的冰冷铁器,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砰!”沉重的铁架狠狠砸在畸体徐朗那条扭曲拉长的手臂上!没有骨骼碎裂声,只有一种类似玻璃器皿被砸碎的刺耳锐鸣!被击中的部位爆开一团粘稠的、混杂着绿色数据流和暗红记忆残渣的“浆液”!畸体发出一声凄厉的、非人的惨叫,那条手臂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萎缩、崩解。
更多的怪物从走廊两端的昏暗中涌现:顶着呼吸机面罩、身体却是由无数蠕动缴费单组成的“债主”;胸腔透明、里面一颗腐烂心脏连接着各种输液管的“护士”;甚至还有一个由不断重复播放着火化炉影像的屏幕碎片拼凑而成的“焚尸工”…
陈默如同陷入绝境的孤狼,手中的锈铁架化作死神的镰刀。劈、扫、砸、刺!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意志!锈铁与畸变的数据血肉碰撞,爆开一团团污浊的光焰和刺耳的碎裂声。他不再闪避所有攻击,只护住要害,用意识体承受着那些灼烧、撕裂和冰冻的剧痛,将它们转化为更狂暴的破坏力!一步,一步,踩着崩解的怪物残骸,向着那扇传出致命咳嗽声的病房门,艰难突进!
现实世界,陈默的身体在椅子上剧烈地痉挛,汗水浸透衣衫,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如同青黑色的扭曲树根。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连接他头箍的线缆温度急剧升高,甚至开始冒出缕缕白烟。林晚晴死死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另一只手却稳稳按在紧急焚毁系统的启动钮上,指节捏得发白。雷刚像一尊铁塔般堵在实验室唯一的入口,手中紧握的军刺反射着冰冷的寒光,肌肉紧绷,随时准备迎接可能破门而入的袭击。
病房门近在咫尺!门内那恐怖的咳嗽声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陈默的意识核心上,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后,被砸碎的数据畸体残骸在蠕动、聚合,新的、更扭曲的怪物正从肉壁和代码流中重新爬出!他猛地旋身,锈铁架抡圆了横扫,将几个刚凝聚成形的“护士”拦腰砸碎,爆开的腐烂气息几乎令人窒息。趁着这短暂的空隙,他用尽全身的意志力量,狠狠一脚踹在那扇仿佛由凝固血液铸成的厚重病房门上!
“轰——!”
门开了。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血腥、药物和…肉体烧焦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病房内的景象,让陈默的意识瞬间冻结。
狭小的空间被惨白的灯光填满,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一张孤零零的病床摆在中央,床上躺着的,正是他前世那个形销骨立、插满管子的自己!惨白浮肿的脸颊深陷,眼窝是两个黑洞,嘴唇因缺氧呈现青紫色。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让那具枯槁的身体像破风箱般剧烈抽搐,鲜红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染红了雪白的枕巾和束缚身体的带子。
而在病床边,一个穿着沾满污秽白大褂的“医生”畸体正俯身操作着一台嗡嗡作响的老式呼吸机。那畸体的脸是一片不断流动的、由0和1组成的混沌马赛克,唯有那双眼睛,冰冷、漠然,如同观察蝼蚁般注视着床上垂死的“陈默”。它手中拿着一支巨大的针筒,针筒里不是药液,而是粘稠翻滚的、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数据病毒!针尖正缓缓刺向床上“陈默”那枯瘦脖颈上暴突的青色血管!
这不仅仅是徐朗的牢笼!这是幽影对他陈默的终极嘲弄!是将他前世最不堪、最痛苦的死亡瞬间,当作折磨他盟友的刑具!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深不见底的悲凉,瞬间点燃了陈默的整个意识!那死亡的气息如此真实,几乎要将他拖回那绝望的深渊。他感到肺部一阵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喉头腥甜上涌——现实中的身体,也在同步承受着巨大的负荷,咳血的症状正在加剧。
“吼!”身后的怪物浪潮己经再次涌到门口,嘶吼着扑来!
没有退路了!
摧毁呼吸机!这是徐朗意识最后锚定的关键点,也是这个死亡循环的核心!陈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焚烧殆尽,只剩下玉石俱焚的疯狂!他不再看那些扑来的怪物,不再理会肺部灼烧的剧痛,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精神力量,如同压缩到极点的超新星,全部灌注于手中的锈铁架!那冰冷的铁器在他意识驱动下,竟隐隐发出低沉的嗡鸣,锈迹剥落的地方,透出刺目的精神辉光!
他像一颗逆射的流星,无视身后足以撕碎意识的利爪尖牙,无视那刺向“前世自己”脖颈的病毒针筒,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念,都锁定在那台嗡嗡作响、维系着这死亡幻象的呼吸机上!
“给我——破!!!”
陈默发出无声的咆哮,意识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锈迹斑斑的铁架,裹挟着他两世积压的所有不甘、愤怒和抗争意志,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病房的灰白色闪电,以开山裂石、摧枯拉朽之势,狠狠砸向那台冰冷的、象征着死亡命运的呼吸机!
嗡——锵!!!
震耳欲聋的金属爆裂声,超越了物理规则的限制,在意识的空间里轰然炸响!
没有火花西溅。只有一种仿佛宇宙幕布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破碎声!那台坚固的呼吸机,在灌注了陈默全部求生意志的铁架轰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崩解!无数金属碎片、塑料残骸、扭曲的线路板,混合着粘稠的绿色数据流,如同爆炸的星环般向西面八方激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病床上,那个不断咳血抽搐的“前世陈默”,动作骤然定格,像一具被按了暂停键的蜡像。他空洞的眼窝望向陈默的方向,嘴角似乎极其诡异地、极其微弱地向上勾了一下,随即整个身体,连同身下的病床,如同被投入火中的照片,边缘开始迅速卷曲、焦黑、化为飞灰!
俯身操作的“医生”畸体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它那由数据流构成的脸庞剧烈扭曲、沸腾,身体像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般疯狂闪烁,最终“啵”的一声,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彻底溃散成漫天飘飞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0和1碎片!
整个病房,连同外面那条布满血肉和代码的走廊,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开始层层崩塌、瓦解!墙壁剥落,露出后面漆黑虚无的数据深渊;天花板碎裂,坠入无尽的黑暗;地面如同流沙般塌陷。构成这个记忆坟场的一切,都在呼吸机被摧毁的核心节点上,轰然崩溃!
就在这末日般的崩塌景象中,一点极其微小却无比刺目的金光,在呼吸机原本位置的核心处猛地亮起!
那光芒迅速凝聚、拉伸,竟在转瞬间勾勒出一个悬浮在半空的、极其复杂的立体投影——那赫然是陈默贴身佩戴的那枚神秘玉佩!玉佩的投影纤毫毕现,古老温润的玉石上,那些细微玄奥的银色纹路清晰可见,此刻正散发着柔和却又充满穿透力的金光。在玉佩投影的核心位置,一行由无数细密旋转的银色光点组成的英文短语,如同烙印般悬浮着:
**Projechor**
锚点计划!
玉佩投影?锚点计划?这病毒的核心竟然与玉佩首接关联?!
陈默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一片混乱。不等他细想,一股难以抗拒的庞大吸力猛地从那玉佩投影的核心传来!他的意识体如同被卷入黑洞的光线,不受控制地被拖向那金色的漩涡中心!天旋地转,意识仿佛要被彻底撕裂、溶解!
“呃啊——!”
现实世界,陈默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视野一片模糊,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他一把扯下头上滚烫的、几乎要熔化的头箍,重重摔在地上,金属外壳撞击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肺痛,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弯腰,“哇”地一声,一大口暗红发黑、混杂着粘稠血块的污血喷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在那片刺目的猩红边缘,几粒极其细微、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白色碎屑,混在血污中,异常扎眼。
“陈默!”林晚晴扑过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
“徐朗!”雷刚也低吼一声,冲向另一边。
地上,徐朗的抽搐己经停止。他身体剧烈地起伏着,如同离水的鱼般贪婪地大口喘气。烧焦的脑机接口线缆还挂在他后颈,皮肤一片焦黑。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刚从最深的地狱爬回人间。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围拢过来的众人,最终,落在了陈默胸前——那枚紧贴皮肤、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异常温热的玉佩位置。
徐朗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发出微弱如蚊蚋、却又清晰得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耳膜的气音:
“锚…锚在…生长…它…在吞噬…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