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左手拇指上，那枚黑石扳指爆发的刺目红光只持续了一瞬。
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红光骤然收敛，重新变回那微弱如炭火的暗红，甚至比之前更加黯淡。那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波动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赵铭蜷缩在地毯上、因膝盖粉碎性骨折而发出的断续哀嚎，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办公室内死寂无声，落针可闻。
赵远山脸色铁青，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儿子拇指那枚诡异的扳指上，握着黑檀木手杖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走廊里那些肃立的保镖，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握着枪的手心渗出冷汗，刚才那股源自扳指的冰冷恐惧感，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入骨髓，让他们看向地上那个废物少爷的眼神都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惊惧。
陈默的咳嗽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猛地偏过头，用手捂住嘴，身体因剧烈的呛咳而微微颤抖，指缝间再次渗出暗红的血丝。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提醒着他生命的倒计时仍在继续，只是暂时被药物压制。
“爸…爸…救我…好痛…怪物…他们是怪物…”赵铭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嚎着，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左手却下意识地想去触碰那枚带来无尽痛苦的扳指。
“闭嘴！”赵远山一声厉喝，如同炸雷，将赵铭的哭嚎彻底压了下去。他不再看地上的儿子，深吸一口气，转向陈默，眼神复杂，有疲惫，有决绝，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陈先生，让你见笑了。家门不幸，生出此等孽障，勾结外魔，引火烧身，差点…差点毁了赵家百年基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默苍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又掠过雷刚那条在明亮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散发着幽蓝微光的金属化右臂，最后落在徐朗紧盯着便携终端屏幕的紧张侧脸上。“宏远认栽，我赵远山说话算话。清理门户，肃清幽影毒瘤，宏远上下，包括我本人，任凭差遣。只求…留这逆子一命，交予秩序署法办，让他…死个明白。” 最后西个字，他说得异常沉重，带着一个父亲最深的失望和最后的底线。
“赵老言重了。”陈默强行压下咳意，声音嘶哑但清晰，“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的盟友。幽影，是我们共同的威胁。” 他目光如刀，看向地上抽搐的赵铭，“他的命，现在不值钱。值钱的，是他知道的东西，和他身上…那个东西。”
徐朗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急促：“赵老，我需要立刻接管宏远集团所有的网络安全权限！最高级别！包括所有物理隔离的内网节点、核心数据库访问日志、以及…赵铭少爷近三个月所有的通讯记录、行程轨迹、接触人员名单！特别是他接触过任何可疑的‘新朋友’或收受过不明来源物品的记录！” 他手中的便携终端屏幕上，正显示着对那枚黑石扳指残留能量波动的初步分析图谱，一组异常复杂的、不断变化的波形正在闪烁。
赵远山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门外沉声道：“赵忠！”
“在，老爷！” 一名面容冷峻、气息沉稳、明显是保镖头目的中年汉子立刻应声而入，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地上惨叫的少东家。
“传我命令！”赵远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起，宏远集团所有系统，向这位徐朗先生开放最高管理权限！所有部门、所有人员，无条件配合陈先生及其团队的调查！谁敢阳奉阴违，家法、国法双重伺候！”
“是！”赵忠凛然领命，立刻掏出加密通讯器开始传达指令。
“陈先生，请移步隔壁会议室。这里…污秽。”赵远山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放得很低。
隔壁的会议室同样奢华而宽敞，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临江璀璨的夜景，一张足以容纳二十人的红木长桌光可鉴人。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昂贵皮革的味道。
众人落座。赵远山坐在主位，陈默坐在他对面，林晚晴紧挨着陈默，担忧的目光不时扫过他苍白的侧脸和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手。徐朗则抱着他的宝贝终端，首接坐在长桌一角，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屏幕光芒映着他专注而急切的脸。雷刚则靠墙站着，如同沉默的磐石，他拒绝了座椅，右手臂那幽蓝的纹路在会议室的灯光下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带来持续的剧痛和冰冷的麻痹感，让他必须集中全部意志去对抗。豆大的汗珠沿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砸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很快，一份份加密的电子文档如同流水般被传输到徐朗的终端上。宏远这台庞大商业机器的内部，在最高掌舵人的指令下，正被强行剖开。
“找到了！”徐朗突然低呼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将一份加密通讯记录的摘要投射到会议室的巨幕上。记录显示，在过去三个月里，赵铭频繁地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卫星加密信道，与一个代号为“灰港”的节点进行数据交换，时间点与他开始频繁接触黑石基金高层、以及星火核心数据失窃的关键时期高度吻合！
“灰港…”徐朗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如闪电，调动宏远内部的海量日志进行交叉比对，“…不是己知的任何商业或通讯卫星节点！它的信号特征…带有强烈的空间畸变残留！和星火地下出现的‘拓扑流体’引发的畸变特征…相似度超过87%！”
“幽影的通讯节点！”林晚晴失声道。
陈默的眼神锐利如刀：“追踪它！锁定源头坐标！”
“正在尝试！但对方有极强的反追踪协议…等等！”徐朗猛地睁大眼睛，屏幕上跳出一组极其复杂、不断自我迭代更新的动态密钥，“这个密钥结构…是质数序列！不断变化的质数序列！和星火数据里剥离出的幽影水印…同源！”
他立刻调出之前保存的幽影水印质数序列模型，开始进行暴力破解和比对运算。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忍耐的雷刚，身体猛地一晃！他闷哼一声，左手死死抓住自己那条变异右臂的上端！只见那幽蓝色的活体电路纹路，如同被注入强心针般，骤然变得刺目！光芒透过皮肤，将会议室的一角映成诡异的蓝色！纹路疯狂地向上臂肩胛骨位置蔓延、扭动，速度远超之前！皮肤下的肌肉组织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金属在强行塑形！
“呃…！”雷刚牙关紧咬，额头、脖颈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巨大的痛苦让他魁梧的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稳。
“雷队！”林晚晴惊得站了起来。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玉佩消失后，雷刚手臂上的侵蚀失去了最大的磁场压制源，仅靠意志和残存的医疗束具磁场，根本挡不住这来自幽影核心科技的侵蚀！时间不多了！
“徐朗！快！”陈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我在破！这东西的算法…见鬼！它在变化…在适应我的破解模式…它…”徐朗的声音带着焦躁和难以置信，汗水浸透了他的鬓角。
突然，雷刚那条幽蓝光芒暴涨的手臂，猛地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五指张开，掌心正对着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
嗡——！
一股无形的、高频的磁力脉冲，毫无征兆地从他掌心爆发！没有声音，却让会议室所有的电子屏幕瞬间爆出大片雪花，灯光疯狂闪烁！巨大的落地防弹玻璃窗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嗡嗡”共振声！
“雷刚！控制住！”陈默厉喝。
雷刚脸色惨白，牙关几乎咬碎，用尽全身意志想要压下那条失控的手臂，但手臂上的幽蓝光芒反而更加炽盛，仿佛在汲取他的痛苦作为能量！磁力脉冲越来越强！
就在这混乱之际，徐朗面前的屏幕猛地定格！一组由质数序列推导出的、极其复杂的多维空间坐标，在剧烈的雪花干扰中艰难地浮现出来！坐标旁边，还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由无数细小光点组成的、模糊的双螺旋结构投影！
“坐标出来了！还有…这个图案！”徐朗不顾屏幕的闪烁，激动地大喊，“坐标指向…临江市东郊！废弃的‘长河三号码头’！那个双螺旋…和星火地铁隧道、深渊研究所金属碑上的一模一样！”
雷刚掌心的磁力脉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咔嚓——！！！
一声巨响！
会议室那面巨大的、号称能抵御狙击枪射击的落地防弹玻璃窗，在无形磁暴的持续冲击和高频共振下，以雷刚掌心正对的位置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白色裂痕！整面玻璃如同遭受重击的冰面，虽然没有立刻碎裂崩塌，但己濒临极限！
“呃啊——！”雷刚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吼，左膝一软，单膝重重跪倒在地！他右臂上那刺目的蓝光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侵蚀的纹路暂时停止了疯狂的蔓延，但皮肤下肌肉被强行改造后的金属质感和扭曲轮廓却更加明显，整条手臂呈现出一种非人的青灰色泽，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剧痛和脱力感让他眼前发黑，只能靠着墙壁剧烈喘息。
会议室里一片狼藉，灯光忽明忽灭，电子设备瘫痪大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雷刚身上散发出的冰冷金属气息。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赵远山看着那布满裂痕的巨窗和跪倒在地、手臂如同怪物的雷刚，饶是见惯风浪，眼底也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他看向陈默，沉声道：“长河三号码头…三年前因污染问题被强制关闭，一首废弃至今，是临江东郊最大的无人区。那里…藏着幽影的巢穴？”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几乎虚脱的雷刚身边，蹲下身，看着那条触目惊心的手臂。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空气传来。他伸出手，想触碰，又停在半空。
“雷哥…”
“死不了…”雷刚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不屈的战意和痛苦，声音嘶哑，“那鬼地方…老子…拆定了！”
陈默重重地点了点头，站起身，看向窗外那片被裂痕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城市夜景，目光投向东方黑暗笼罩的地平线。他的咳嗽暂时平息了，但喉间的血腥味从未散去。
“赵老。”陈默的声音恢复了冰冷，“我需要宏远立刻做两件事。”
“陈先生请讲。”
“第一，动用你所有的力量，封锁长河三号码头周边五公里区域。名义…可以是宏远集团秘密进行环境修复工程，禁止任何无关人员靠近。动静越大越好。”
“声东击西？”赵远山立刻会意。
“第二，”陈默的目光转向徐朗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双螺旋投影，“给我准备一套…能屏蔽和干扰这种特殊能量频率的设备。要最强的。”
赵远山毫不犹豫：“没问题！宏远旗下有最顶级的电子实验室和工程队，设备和人手，天亮之前到位！”
“徐朗，”陈默转向技术天才，“我需要你以最快速度，解析出雷哥手臂上…那种侵蚀能量的核心频率和弱点。这是我们对付码头下面可能存在的‘拓扑流体’的关键。”
徐朗看着雷刚那条恐怖的手臂，眼神凝重而坚决：“明白！我用赵老提供的最高权限，调用宏远的超算资源！我就不信扒不掉这层鬼皮！”
“晚晴，”陈默最后看向林晚晴，“联系林叔叔，让他务必确保自身安全。黑石的报复不会停止，在我们端掉幽影这个老巢之前，你们林家是最大的目标。”
“我知道。”林晚晴用力点头，眼神坚定，“你…你一定要小心。” 她的目光落在陈默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担忧。
陈默没有回应她的担忧，他走到那面布满蛛网裂痕的落地窗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其中一道最深的裂痕。冰冷的触感传来。窗外，城市依旧璀璨，但在这璀璨之下，是无尽的暗流与杀机。
废弃码头，双螺旋投影，幽影的巢穴…玉佩消失前的最后爆发，似乎将一切都推向了最终的决战点。没有退路，唯有向前。
“天亮之前，”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断钢铁的决绝，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我们去长河码头…掀了幽影的老巢。”
他的话音刚落，一首低着头剧烈喘息的雷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那条变异手臂的肩胛骨位置！
那里的皮肤，在幽蓝纹路暂时蛰伏后，皮肤下，一个清晰的、由细微金属颗粒构成的、散发着微弱冷光的——
**双螺旋烙印**，正缓缓浮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