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科技地下三层的安全实验室，此刻更像一个战地急救中心。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也盖不住血腥和那股若有若无的、如同锈蚀金属混合着核尘埃的诡异腥甜。空气净化器在超负荷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陈默躺在隔离舱内的医疗床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的哮鸣音和撕心裂肺的咳嗽。暗红色的血沫不断从他嘴角溢出，里面混杂着越来越多、细如粉尘的银白色金属碎屑，在无影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眼窝深陷，瞳孔边缘隐隐透着一圈不正常的淡金色微光。那块曾经救过他命、也带来无尽麻烦的玉佩，此刻只剩下几块黯淡无光的碎片，被小心地收在旁边的特制铅盒里。
隔离舱外，徐朗的状态近乎疯魔。他双眼布满血丝，头发被抓得如同鸟窝，面前并排着三块巨大的曲面显示屏。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三维分子结构模拟图、复杂的频谱分析和能量波动曲线。
左侧屏幕，是雷刚肩上那把匕首刮下的孔洞焦黑粉末的放大分析图。无数扭曲的、不断自我复制和断裂的纳米级双螺旋结构在其中疯狂蠕动，结构核心处闪烁着幽蓝的光点，与玉佩碎片残留的微弱能量特征高度吻合。
中间屏幕，是雷刚从自己伤口里剔出来的、那几颗米粒大小、布满双螺旋凹槽的冰冷黑色金属颗粒。高能粒子束轰击下，它们内部呈现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并非纯粹的金属，而是由无数更加微小的、类似油状物的黑色活性单元构成，这些单元围绕着几个绝对光滑、反射着奇异冷光的几何核心点（类似陈默咳出的银屑）疯狂旋转、吞噬、重组。屏幕上跳动着刺眼的警告标识：【活性未知金属聚合物 - 强放射性（α粒子异常）】、【能量吸收/同化特性】、【结构自修复倾向】。
右侧屏幕最为诡异，是陈默咳出的、混在血里的银白色金属碎屑的实时影像。它们被强大的约束磁场悬浮在真空腔体内。在没有任何外部刺激的情况下，这些碎屑竟在自发地、极其缓慢地相互靠近，试图聚合成更复杂的微型结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徐朗将左侧屏幕上分析的孔洞粉末能量频谱，或者中间屏幕上黑色颗粒的活性单元波动，以特定频率投射到真空腔体附近时，那些银白色碎屑的聚合速度会瞬间加快！仿佛在**回应**着来自同类的呼唤！
“共振…真的是共振！”徐朗的声音嘶哑而亢奋，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出残影，“陈默身体里咳出来的东西…雷哥伤口里的‘残骸’…还有隧道墙壁里被陈默的血和玉佩炸出来的‘地狱碎片’…它们在量子层面存在同频共振！就像…就像被同一个源头打散的零件！”
他猛地调出一个对比窗口。屏幕上，隧道图腾被陈默血液破坏时的能量波动曲线，与雷刚用自己混合了幽影“残骸”的鲜血激活匕首、瞬间汽化两个油状人形时的能量爆发曲线，被叠放在一起。虽然峰值和持续时间天差地别，但**核心的震荡频率和波形衰减模式，惊人地相似！**
“看这里！还有这里！”徐朗激动地指着几个关键的波峰和波谷，“破坏性的中和效应！陈默的血是关键媒介！它似乎能扰乱甚至逆转那种…那种来自‘深渊’的活性能量！雷哥你误打误撞…用自己的血混合了侵入体内的幽影‘残骸’，模仿了陈默血液的部分效果！”
雷刚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那把军用匕首还深深插在他左肩恐怖的伤口里，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焦炭般的黑色，边缘有细微的金红色纹路若隐若现，如同冷却的熔岩。医疗小组在他周围忙碌，却不敢轻易触碰匕首。汗水浸透了他的作战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但他硬是没哼一声，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徐朗的分析屏幕。
“模仿？”雷刚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自嘲的寒意，“老子差点把自己点了天灯…那感觉…像是把烧红的铁水灌进了骨髓里…”他瞥了一眼隔离舱里痛苦挣扎的陈默，“他身体里…咳出来的…就是这种‘铁水’的种子？”
“不完全是！”徐朗猛地摇头，眼中闪烁着发现新大陆的光芒，“陈默体内的银屑…更‘纯净’…更像是一种…‘接收器’或者…‘稳定器’？而隧道里那些油状物、雷哥你伤口里的黑色颗粒…像是被污染、被异化后的‘燃料’或者…‘武器化载体’！”他飞快地在屏幕上调出陈默最新的全身断层扫描图，肺部区域被触目惊心的阴影和无数细密的金属光点占据。
“玉佩彻底碎了…它之前一首在压制或者转化这种侵蚀…但现在…”徐朗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恐惧，“侵蚀在加速…而且…”他放大了陈默脑部扫描的一个区域，“你们看这里！靠近杏仁核和海马体…有异常的…能量涡流？像被共振激活了！”
就在这时，隔离舱内的陈默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他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瞳孔不再是人类的黑色，而是完全被一种冰冷、非人的淡金色光芒充斥！没有焦距，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
“呃啊——！”他双手死死抓住医疗床的边缘，金属扶手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吸气，肺部都发出破风箱般的啸音，更多的血和银屑喷涌而出。
“陈默！”林晚晴扑到隔离舱的观察窗前，泪水涟涟。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陈默那双淡金色的眸子，无意识地扫过实验室的墙壁、天花板、复杂的管线…他视野中的世界，变了。
冰冷的金属墙壁在他眼中不再是实体，而是呈现出半透明的网格状结构，网格的节点处闪烁着微弱的数据流和能量标记。通风管道深处，气流不再是无形，而是呈现出扭曲的、带着温度梯度的彩色涡旋。更可怕的是，在徐朗身前的分析仪器内部，那些高速运行的芯片、电容、数据总线…此刻在他眼中如同透明的水晶宫，电流如同奔腾的蓝色河流，数据包如同闪烁的光点洪流，一切物理的遮蔽都不复存在！
但这还不是最骇人的。
他的目光，穿透了厚厚的地板和钢筋混凝土结构，**向下**延伸。在星火大厦地基深处，在城市错综复杂的管网系统之中，甚至更深…在地壳的岩层缝隙里…他看到了一条条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萤火虫般明灭的**灰色能量轨迹**！它们杂乱无章地分布着，大部分沉寂，但其中几条…隐隐指向城市不同的方向…其中一条最微弱、几乎消散的轨迹，其源头方向…赫然与之前隧道的位置吻合！而另几条更隐蔽、更深的轨迹，则指向未知的远方…
“轨迹…网…”陈默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淡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被那些无形的轨迹刺痛，“废弃…地铁…西郊…工厂…还有…地下…很深…”他每吐出一个词，身体就剧烈地痉挛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轨迹？什么轨迹？”徐朗急切地追问。
“幽影…他们走过的…留下的…‘污染’…”陈默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非人的冰冷，“像…烧过的…导火索…死掉的…神经…”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林晚晴颈间那依旧跳动着倒计时的项圈。在他此刻的视野中，那项圈不再是一个冰冷的金属环，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密、蠕动的灰黑色活性单元构成的活体枷锁！枷锁的核心深处，一个极其微小的双螺旋结构体正散发着稳定的幽光，如同一个微缩的引擎，驱动着倒计时的死亡程序。而在那结构体内部，他清晰地“看”到了一个细微的、不断接收着外部信号的**接收单元**！
“项圈…核心…有接收器…”陈默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林晚晴的颈环，“干扰…那个频率…就能…暂停…”
徐朗瞬间明白了！他像被电击一样扑回控制台，双手在键盘上化为一片虚影。“接收器！定位信号源！晚晴！坚持住！给我十秒！”
他根据陈默描述的、在“幽影视觉”下看到的项圈核心结构特征，结合之前捕捉到的幽影水印质数序列的残留模式，疯狂地构建反制算法。屏幕上的数据如同海啸般翻涌。
与此同时，雷刚忍着剧痛，挣扎着站起，走到隔离窗前。他看着陈默那双非人的淡金色眼眸，看着林晚晴颈间催命的红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插着的匕首和那焦黑伤口边缘若隐若现的金红纹路。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形——陈默身体里的“种子”，玉佩的碎裂，自己伤口里强行达成的“平衡”…这一切，是否让陈默在某种意义上…短暂地成为了一个能“看见”幽影轨迹的…活体探测器？
“深渊研究所…”雷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对冥冥中的某个存在发问，“那些碎片…到底从什么样的‘地狱’里…带出了什么？”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找到了！”徐朗一声狂吼，用力拍下回车键！
一道无形的、经过精确调制的强电磁脉冲，瞬间笼罩了林晚晴颈间的项圈！
嗡——！
项圈核心处，那个在陈默“幽影视觉”中清晰可见的微型双螺旋结构体猛地一滞！散发出的幽光剧烈闪烁了几下，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项圈表面的倒计时红光，疯狂地跳动了几下数字，然后…**骤然定格！**
03:01。
时间停止了流逝。
林晚晴如释重负，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的泪水无声滑落。
然而，徐朗脸上的狂喜只维持了一秒。他面前的屏幕上，代表项圈核心接收器的信号反馈图，在脉冲干扰下并未消失，反而在短暂的紊乱后，迅速稳定下来，并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更加隐蔽的加密模式，向外发送着定位信号！
“妈的！它适应了！变成了被动触发式信标！”徐朗脸色铁青，“干扰脉冲反而激活了它的次级隐匿协议！它在持续广播位置！我们…我们暴露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实验室的备用电源指示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头顶的灯光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明暗变化。通风系统发出了一声不正常的抽气声。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实验室。似乎有什么东西，己经“看”到了这里。
雷刚猛地抬头，仅存的右拳死死攥紧，肩上的匕首因肌肉紧绷而微微震颤。他看向隔离舱内，陈默眼中的淡金色光芒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疲惫和痛苦，身体也停止了剧烈痉挛，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压抑的咳嗽。
“徐朗…”雷刚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你分析出来的…所有关于那个‘深渊研究所’的线索…尤其是那些‘共振频率’…全部整理出来。”
他顿了顿，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锋芒。
“我要去一个地方…查一份…本该永远尘封的档案。”
他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隔离门。每一步，肩头匕首渗出的鲜血都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刺目的红点。背影如同负伤濒死却仍要奔赴最后战场的孤狼。
实验室的角落里，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壁挂电视屏幕突然亮起，自动跳转到午夜新闻频道。漂亮的女主播正用公式化的语调播报着国际快讯：“…北美联合技术共同体（UTC）今日凌晨宣布，其位于北境冰原的‘棱镜’量子计算研究中心，在基础算法领域取得重大突破，核心论文己提交预印本网站，论文编号中包含了该机构引以为傲的质数加密序列片段：101103, 101107, 101113…”
一串冰冷的质数在屏幕下方滚动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