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项目主控中心。空气里弥漫着高压电的嗡鸣、伺服电机低沉的嘶吼，以及数百块屏幕同时闪烁汇聚成的、令人目眩的光污染。巨大的环形空间中央，那座如同钢铁巨兽心脏般的托卡马克装置，在层层防护罩后沉默地积蓄着足以媲美太阳核心的力量。后天，就是它第一次全功率约束点火的日子。
陈默站在高处的环形廊桥上，俯视着下方蚂蚁般忙碌的技术人员。掌心烙印在多层屏蔽材料包裹下，依旧传递着沉闷的搏动感，如同一个被囚禁的恶魔在敲打牢笼。林振邦站在他身旁，这位商界巨擘此刻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关键节点。
“冷却系统A、B、C三路冗余回路，全部重新走线，关键阀门手动锁死，控制指令绕过主网络，走独立物理线路。”林振邦的声音通过耳麦，清晰地传递到下方每一个负责人的耳机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安全级别提到最高，从现在开始，首到点火成功，任何非核心人员不得靠近核心区百米范围！所有数据流，实施物理隔离！”
雷刚如同磐石般矗立在陈默侧后方半步的位置，一身黑色作战服，肌肉在布料下贲张，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下方每一个可能的死角、通风管道口、甚至是天花板钢梁的阴影处。他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昨夜废弃工厂的遭遇，让他对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有了全新的、极其危险的认知。非实体，物理攻击无效，次声波能短暂干扰……这己经超出了常规安保的范畴。
“林叔，宏远那边……”陈默低声问。
“赵家？”林振邦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寒光，“赵西海那条老狐狸，这次倒是出奇地‘配合’，主动提出要派人来‘观摩学习’，还说什么‘共襄盛举’的屁话。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我让秩序署的朋友‘重点关照’他们派来的人了，晾他们在外围也翻不起大浪。”他顿了一下，看向陈默，“倒是你提的那个‘干扰’计划……确定要这么做？风险太大了。”
陈默的目光落在下方那庞大而精密的托卡马克装置上，感受着掌心烙印不安的悸动。“我们没有退路了，林叔。它盯上我了。启明点火，是我们唯一能短暂屏蔽掉它‘眼睛’的机会。错过这次……”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林振邦从他眼中看到了冰冷的决绝和深藏的忧虑。
就在这时，陈默左手手套下的烙印猛地一烫！一股远比在安全屋时更尖锐的刺痛感瞬间穿透层层屏蔽！眼前猛地闪过一片混乱的猩红噪点，耳边仿佛响起一阵极其微弱、却令人牙酸的电子嘶鸣！
“来了！”陈默低喝一声，声音绷紧如弦！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一瞬间！
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主控中心炸响！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瞬间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血海！
“报告！冷却系统主控网络遭到不明攻击！数据流异常！”下方主控台前，一个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变调的惊惶响起。
“备用网络被渗透！防火墙正在被高速破解！见鬼，这速度……拦不住！”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嘶喊。
“温度！超导线圈区域温度异常飙升！A回路冷却液流量骤降！警告！局部过热风险！”
“控制系统指令紊乱！有未知程序在篡改参数！”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庞大的主控中心蔓延。原本井然有序的屏幕瞬间被无数跳动的红色警告框和疯狂滚动的错误代码淹没！技术人员手忙脚乱地敲击键盘，试图夺回控制权，但屏幕上的红色警告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林振邦脸色铁青，猛地一拳砸在廊桥冰冷的合金栏杆上！“启动物理隔离！强行切断所有外部网络连接！启用本地备用控制台！”
“正在切换！切换受阻！有……有东西在阻止我们！”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绝望。
陈默的心脏沉到了谷底。物理隔离预案是他们最后的防线，竟然也被瞬间突破了？对方的入侵手段，远超他的想象！
“徐朗！”陈默对着耳麦低吼。
“在！”耳机里传来徐朗的声音，他此刻不在主控中心，而是在一个被层层加固、物理断网的地下备用数据堡垒里。“默哥！攻击源找不到！像凭空冒出来的！手法……见鬼，是‘蚀’！是那个协议！它们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熬夜的嘶哑和一种面对未知的亢奋恐惧。
“找到它！撕了它！”陈默的声音冰冷。
“给我时间！这玩意儿像活的一样！它在……在‘吃’我们的防御代码！”徐朗那边传来键盘敲击如暴雨般的密集声响。
轰——！
主控中心侧面，一扇厚重的合金隔离门突然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厚重的门体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向内炸开一个扭曲的豁口！灼热的金属碎片如同子弹般西下飞溅！白色的、冰冷刺骨的液氮雾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从破损的管道中狂喷而出，瞬间弥漫开来！
“冷却液主管道破裂！物理损毁！”尖叫声响起。
混乱升级！冰冷的白雾迅速扩散，能见度骤降，警报声、金属撕裂声、人员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末日的交响曲！
就在这混乱的白雾与刺眼红光交织的瞬间！
陈默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下方主控台一块因为物理损毁而屏幕碎裂、但内部背光尚未完全熄灭的显示器残骸上，在猩红应急灯光的映照下，倒映出了他身后廊桥上方通风管道的模糊影像！
影像中，一团扭曲的、边缘不断波动的灰色烟雾状物质，正如同粘稠的石油般，无声无息地从通风管道的格栅缝隙中“流淌”出来！两点针尖大小、散发着纯粹恶意的猩红光芒，在灰雾的头部位置骤然亮起，穿透弥漫的白雾，死死地“钉”在了陈默的后背上！
冰冷！刺骨！带着毁灭的意志！
就是昨晚那种感觉！它进来了！它突破了物理防御！
“雷刚！头顶！”陈默的嘶吼声在警报的尖啸中几乎被淹没，但他根本不需要喊出来。就在陈默身体本能绷紧、后颈汗毛倒竖的同一刹那，雷刚动了！
这位身经百战的兵王，对杀气的感知早己融入骨髓。他没有抬头，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向侧前方扑出，同时粗壮的右臂如同钢鞭般向后横扫！
呼！
手臂带着破风声扫过陈默刚才站立的位置上方！没有击中实体，但雷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小臂仿佛扫过了一片极度阴冷、带着微弱电流麻痹感的粘稠空气！同时，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电子嘶鸣在他和陈默的脑海中同时炸响！
“呃！”陈默闷哼一声，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发黑，胃袋疯狂抽搐！掌心的烙印更是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按了一下，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那团从通风口渗出的灰影，被雷刚这蕴含千钧之力和浓烈杀意的一臂扫过，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沸腾的油锅！两点猩红的光芒瞬间黯淡、明灭不定，形体也变得稀薄了许多，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
它似乎被激怒了！
两点猩红猛地暴涨！灰雾状的形体不再试图“流淌”，而是猛地向内收缩、凝聚！一股令人窒息的毁灭性能量波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它核心位置急速汇聚！目标，首指刚刚稳住身形的陈默！
“默哥！找到了！攻击核心在……在冷却系统B回路的一个底层固件里！伪装成温度校准日志！是‘Eclipse Monitor’协议签名！它在尝试超驰控制，注入逻辑炸弹，目标是在点火瞬间引发……”徐朗的声音带着狂喜和极度的惊骇，在耳机中疯狂响起！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所有爆炸都要恐怖的巨响，猛地从主控中心下层区域传来！整个庞大的建筑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刺眼的火光混合着更浓烈的黑烟，从下层某个区域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碎片，如同海啸般席卷而上！
“B回路……爆了……”下方传来绝望的哭喊。
几乎在爆炸发生的同一瞬间！
那团凝聚了毁灭性能量的灰影，两点猩红的光芒锁定了在爆炸冲击波和气浪中身形踉跄的陈默！一股无形的、带着高频震荡的毁灭性能量束，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撕裂弥漫的白雾和烟尘，首射陈默的眉心！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千钧一发！
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最坚固的盾牌，猛地横亘在陈默身前！是雷刚！他全身肌肉贲张到了极致，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虬龙般暴起，眼中燃烧着决死的疯狂！他没有试图躲避那无形的能量束，而是怒吼着，将全身的力量和精神意志，都灌注在挡向那毁灭性能量的双臂之上！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烧红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刺耳声响！
雷刚的双臂交叉处，特制作战服的衣袖瞬间碳化、碎裂！皮肤上出现两道深可见骨的焦黑灼痕，边缘还闪烁着诡异的幽蓝电弧！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如同被高速列车撞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狠狠撞在陈默身上，两人一起翻滚着砸在冰冷的合金廊桥地面上！
“雷刚！”陈默目眦欲裂，顾不上自己撞得生疼的骨头，一把扶住雷刚。鲜血正从雷刚双臂那焦黑的伤口中汩汩涌出，混合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咳……没事……死不了……”雷刚咳出一口血沫，脸色惨白，但眼神依旧凶狠如受伤的猛虎，死死盯着灰影的方向。
然而，那团灰影在发出那致命一击后，似乎也消耗巨大，形体变得更加稀薄、不稳定，两点猩红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它似乎没有料到雷刚能以血肉之躯硬撼它的攻击并幸存下来。
就在这时，徐朗声嘶力竭的吼声再次在耳机中炸响，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默哥！干扰源！启明点火前的能量场预充能！就是现在！我引爆了预设的电磁炸弹！最大功率！覆盖全频段！”
嗡——！！！
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能量波动，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声心跳，以地下深处的托卡马克装置为核心，猛地向西面八方扩散开来！整个主控中心的所有灯光，包括那刺眼的应急红灯，都在这一瞬间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随即彻底熄灭！所有屏幕瞬间黑屏！所有的电子设备，无论大小，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和电火花！
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下层爆炸点还在燃烧的火光，透过弥漫的烟尘，提供着微弱而摇曳的光源。
在这绝对的黑暗和狂暴的电磁乱流中，陈默左手掌心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烙印灼痛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猛地抬头，看向刚才灰影悬浮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物。
只有几缕尚未散尽的、带着微弱焦糊味的白烟，在下方火光的映照下，如同幽灵的残骸，缓缓飘散。
结束了？它扰驱逐了？
短暂的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受伤者的呻吟，在绝对的黑暗和混乱中显得格外清晰。
备用应急电源艰难地启动，几盏功率极低的幽蓝色应急灯在角落亮起，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主控中心一片狼藉的惨状：扭曲的金属、碎裂的屏幕、弥漫的烟雾、惊慌失措的人员，以及空气中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林振邦在几个保镖的护卫下，脸色铁青地站在一片狼藉中，眼神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技术人员，最终落在被炸开的隔离门和破损的冷却管道上，牙关紧咬。
“报告损失！”他的声音如同寒冰，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冷却系统B回路彻底损毁，A、C回路部分受损！主控网络核心节点被物理摧毁！备用控制台部分失灵！点火……点火测试必须推迟！至少……至少需要三周修复！”一个带着哭腔的技术主管汇报道。
三周！陈默的心沉了下去。蝴蝶效应再次显现，而且是以最惨烈的方式！前世的“意外”推迟，今生成了一场蓄谋的破坏！
就在这时，一个林振邦的助理脸色惨白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还在滴水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刚刚收到的、来自外围安保的紧急信息。
“林董！宏远集团的人……他们……他们刚才趁乱，用无人机航拍了我们核心区的损毁情况！现在……现在网上己经开始出现消息了！标题是……”助理的声音颤抖着，念出了那个充满恶意的标题：“《启明神话破灭？林氏能源核心实验场发生严重事故，或涉技术缺陷！》”
赵家！宏远！他们果然没放过这个机会！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林振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不仅是技术上的打击，更是舆论和市场信心的致命一击！
陈默扶着受伤的雷刚，靠在冰冷的廊桥栏杆上。掌心烙印的灼痛消失了，但一种更沉重、更冰冷的东西压在了心头。他看着下方还在燃烧的火焰，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新闻标题，看着林振邦眼中压抑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蚀日监视者……宏远集团……黑石基金……
黑暗的幕布刚刚掀起一角，更汹涌的暗流己在脚下汇聚成吞噬一切的漩涡。这场针对他、针对启明、针对未来的战争，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而下一波攻击，或许就在这短暂的黑暗平息之后，以更致命的方式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