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姐的安排
暴雨骤停,月光从残破的窗棂间漏进来,在青砖地面投下斑驳碎影。夏茯苓盯着炭笔勾勒的收支表,雨水晕开的墨迹像极了他们此刻混乱的处境。三十两白银的债务压在头顶,院里仅存的老母鸡扑棱着翅膀在角落刨食,啄食声在寂静的堂屋格外清晰。屋梁上悬着的蛛网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如同他们岌岌可危的命运。
"得先把名字改了。"她突然开口,惊得黎幕蕊手中的炭笔在墙上划出歪扭的长线。小妹茫然抬头,发间歪斜的卡通发圈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塑料材质在古旧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夏京墨着账本的手指顿住,泛黄的纸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怎么突然想起改名?"
"我们现在是夏家姐弟。"夏茯苓捡起掉在脚边的陶片,在地面划出三道横线,陶片边缘在青砖上刮出尖锐声响,"这里不是现代,随便用原来的名字迟早会露馅。"她抬头看向两个弟妹,目光坚定如炬,映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现在这个家的主人,我是大姐夏茯苓,取自药铺里的茯苓,好记又能换钱。你..."她指着夏京墨,"就叫夏京墨,京城里的墨块珍贵,希望你能靠这笔墨气写好账本。"
黎幕蕊突然噗嗤笑出声,炭笔在掌心转了个圈,笔杆上还沾着今早打翻的墨汁:"那我就是三妹夏木槿啦!木槿朝开暮落却生生不息,咱们要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少女说话时眼里泛起光亮,沾着泥点的脸颊因为兴奋泛起红晕,仿佛己经看到满院繁花的景象。
夏茯苓伸手理顺小妹凌乱的发丝,粗布衣袖擦过她冰凉的手背。改名不过是权宜之计,可当三个新名字真正落定,某种微妙的归属感在潮湿的空气里悄然生长。堂屋角落的油灯突然爆出一朵灯花,仿佛也在为这份新生的羁绊喝彩。
晨光熹微时,夏茯苓己经蹲在后院荒地上。她握着从邻居家借来的锄头,将板结的泥土一点点翻松,碎草与蚯蚓随着泥土翻出,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锄头撞击石块发出清脆声响,惊起墙头上两只灰鸽。"先种些容易活的苋菜和小白菜,等腾出地方,再把前院改成花圃。"她喃喃自语,目光扫过墙角枯萎的木槿树,盘算着要嫁接新的品种。树皮上还留着去年虫蛀的痕迹,如同他们即将面对的重重困难。
夏京墨早早揣着账本出门,说是要去镇上布庄对一对三叔送来抵债的粗布匹数。临走前他特意将夏茯苓写好的蔬菜售卖清单塞进怀里:"大姐放心,我顺便问问有没有人收新鲜菜蔬。"少年转身时,衣角扫过院角那口枯井,井绳上结着的老茧见证着这家人曾经的艰辛。
夏木槿蹲在门槛上,用碎瓷片在青石板上练习簪花小楷。少女嘴里念念有词,笔下却全是现代简体字:"等我学会画工笔,就把大姐种的花画下来卖钱。"忽然她眼睛一亮,捡起树枝在地上画起了设计图,打算给小院的花墙画个漂亮的样式。图纸上歪歪扭扭画着爬满蔷薇的拱门,旁边还标注着"现代简约风"的字样。
正午时分,夏茯苓正给刚种下的菜苗浇水,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喧哗。三叔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踹开柴门,狐皮大氅扫落晾衣绳上的粗布衫。湿哒哒的衣物掉在泥地里,扬起细小的尘埃。"夏茯苓,好威风啊!"男人的笑声像破锣般刺耳,腰间的翡翠玉佩随着动作撞出冷光,"听说你们姐弟要自力更生?不如把这破院子抵了,省得..."
"三叔算错了一笔账。"夏茯苓擦了擦手上的泥土,从怀里掏出誊抄工整的账本,纸张边缘还带着被雨水浸泡的褶皱,"上个月典当母亲的银镯子,明明是八两五钱,您记成了五两八钱。"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惊得夏木槿举着炭笔的手都忘了放下。少女指甲缝里还嵌着今早磨墨的炭灰,此刻却紧张得微微发颤。
三叔的脸涨成猪肝色,伸手就要抢账本:"你个丫头片子敢..."话音未落,夏京墨突然从院外冲进来,怀里死死护着用油纸包好的文书:"镇上牙行的王掌柜能作证!"少年苍白的脸上全是汗水,眼镜没了,却依然习惯性地抬手推了推鼻梁。他奔跑时踩翻了墙角的瓦罐,腌制的酸菜汁在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对峙间,夏木槿突然扯住夏茯苓的衣角,指向墙角。只见老母鸡带着新孵出的小鸡仔摇摇晃晃走过来,嫩黄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最弱小的那只小鸡还站不稳,歪歪扭扭地扑进母鸡翅膀下。夏茯苓心头一动,突然笑出声来:"三叔要是不信,不如把这些鸡仔也带走抵债?"
这句话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凝滞。三叔看着满地乱跑的小鸡,啐了口唾沫:"晦气!"甩袖离去时,踢翻的木桶里滚出夏茯苓今早腌制的酸萝卜,浓郁的香气混着泥土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破碎的陶罐边缘,还粘着几粒鲜红的辣椒,如同这个破败家庭里永不熄灭的希望。
暮色降临时,夏茯苓蹲在新翻好的花圃前,小心翼翼地种下从野外移栽的野蔷薇。带刺的枝条划破了她的掌心,血珠滴在的泥土里。夏京墨在屋内核算着一天的收获,发现布庄愿意预支定金订购新鲜蔬菜。油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射在墙上的账本字迹旁。夏木槿则趴在窗台上,将白天的闹剧画成连环画——画里的小鸡戴着账本,追着长着狐狸尾巴的三叔满院子跑。夜风掠过屋檐,带着泥土与花香的气息,轻轻拂过三个紧紧依偎的身影。墙角那株濒临枯死的木槿,在月光下似乎抽出了第一片嫩绿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