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
这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烙印,深深烙在他的心版上,成为他一生都无法遗忘的图腾。她是他的镜中花,水中月,是曾经唾手可得却最终失之交臂的稀世珍宝。我们的分手,与其说是她的放弃,不如说是我的年少无知亲手掘开的鸿沟。
那时的我,顶着“富二代”的标签,活在声色犬马、众星捧月的虚幻泡沫里。我迷恋她清冷如月的侧脸,沉醉于她温软身体散发的独特馨香,同样,她也曾为我张扬的帅气和年轻的活力所吸引。我们像两个在繁华世界里偶然驻足的灵魂,被彼此表面的光华所迷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许有吧。但这份情意,在当时的我看来,不过是众多缤纷游戏中的一局。我太年轻,太轻浮,从未真正掂量过“爱”这个字的千钧之重。
关雎尔不同。她心有沟壑,目光沉静,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她清醒地规划着自己的人生,而我,却像个在迷宫里打转的孩子。当狐朋狗友的邀约像的糖果,当曲筱绡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和掌控欲一次次将我拉入她的喧嚣世界时,我迷失了。我愚蠢地将她的包容视作理所当然,将她的等待看作永不枯竭的泉水。几次爽约,几次心不在焉的敷衍,几次在她需要时我的缺席……我亲手将名为“失望”的种子,一粒粒埋进她温柔的土壤里。
我迟钝地没有察觉,她在不动声色地后撤。像退潮的海水,缓慢却坚决。她不再主动询问我的行踪,回复的信息变得简洁而客气,我们之间的温度,在她无声的疏离中一点点冷却。而我,竟还愚蠢地以为那只是她工作太忙的常态。
真正的离别,往往没有戏剧性的铺垫。没有长亭古道的依依惜别,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的离愁别绪。那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阳光依旧刺眼,城市依旧喧嚣。当我从宿醉的头痛中挣扎醒来,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想给她发个早安问候时,一条冰冷的系统提示跳了出来——消息被拒收。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朋友圈对我关闭,电话成了忙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看到她发给我的分手信息后,我疯了一样冲到她公寓楼下,却只看到密码锁上冰冷的拒绝。邻居告诉我:“关小姐?一大早就拖着行李箱走了。”
她走了。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像一缕抓不住的风,飞向了遥远的异国他乡。留给我的,只有那封没有称谓、没有落款的诀别信,和一句古老而决绝的诗:“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我的眼睛,刺进我的心脏。
那一刻,我才真正读懂了她之前的沉默。她在意的,从来不是我陪曲筱绡应酬了多少次,而是我对她那份心意被轻慢、被忽视的态度。她失望了,彻底而平静。她甚至没有指责,没有哭闹,只是用一种最优雅也最残酷的方式,将我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清除。她从不责怪任何人,只怪自己看错了人——这认知比任何责骂都更让我痛彻心扉。
“我太爱你,所以显得笨拙。我越爱你,越不懂怎么沟通。” 这句迟来的领悟,在我胸腔里反复回荡,苦涩得令人窒息。我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错过了一个爱我、值得我倾尽所有去珍惜的人。我的笨拙不是借口,是愚蠢;我的不懂沟通,是源于骨子里的傲慢和漫不经心。
巨大的失落和悔恨将我拖入深渊。我颓废得像一具行尸走肉,用酒精麻痹自己,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试图淹没内心的空洞。但每一次宿醉醒来,那份清晰的痛楚都在提醒我失去的一切。痛定思痛,我决定亲手撕掉“不学无术”的标签。
我拒绝了狐朋狗友的召唤,不顾家里的反对,踏上了异国的土地,从头开始。图书馆彻夜不熄的灯光,打工时磨出的厚茧,创业初期的西处碰壁……这些曾经离我无比遥远的生活,成了我自我救赎的磨刀石。我用汗水洗刷过去的荒唐,用拼搏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时光荏苒。后来,辗转的消息传来,她有了新的爱人。照片上的她笑容温婉,依偎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眼神里是我从未给足的安全感。我知道,那扇为我关闭的门,永远地上了锁。我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在那一刻彻底熄灭,只余下灰烬般的释然和深沉的祝福。她值得更好的人,一个懂得她珍贵、能给她坚定依靠的人。而我,己永远失去了资格。
在曲筱绡那场盛大而浮夸的婚礼上,我再次见到了她。隔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她像一颗被时光精心打磨的珍珠,光华内敛,气质沉静,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岁月赋予的从容韵味。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是熟悉的、带着钝痛的悸动。原来,有些烙印,时间也无法完全抹平。但我只是远远地、平静地举杯示意,然后转身融入人群。我们之间,早己隔了万水千山,隔了无法回溯的时光,隔了一个愚蠢的过去。你不属于我,我也不再是当年的我。不知道是谁的错?或许,错在那个不懂珍惜的、愚蠢的自己。
最终,我选择留在了异国他乡。并非逃避,而是重生后的选择。这片土地上,没有那些时刻提醒我荒唐过去的旧友,没有那些承载着甜蜜与苦涩回忆的街角。在这里,我是全新的姚斌,一个靠自己的双手站稳脚跟的男人。偶尔午夜梦回,她的身影依然清晰。但那不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一道己然结痂、带着警示意味的疤痕。它提醒我,有些错过,就是一生;有些成长,代价沉重。而我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份沉重的昨日之鉴,努力走好余生的每一步,不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