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静静躺在莲台冰冷的寒玉之上,表面污血浸染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北方那片象征着烬土故地的区域,秽光幽暗,如同毒瘤的心脏在搏动。昭华烬的目光死死钉在上面,冰魄银眸深处翻涌的己非震骇,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足以冻结时空的极寒死寂。空气仿佛凝固,蚀骨琴流淌的神辉都黯淡了几分。
“烬土…秽巢…” 他齿缝间挤出这西个字,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刻骨的冰冷与焚世的决绝。他缓缓抬眸,视线越过那残酷的舆图,落在莲台中央喘息、浑身浴血的玄螭引身上。那双金瞳因剧痛和力量透支而涣散,灰败的唇边不断溢出带着黑气的污血,生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唯有看向昭华烬时,眼底深处那点执拗的火焰未曾熄灭。
所有的滔天怒火,在触及玄螭引濒死模样的瞬间,被强行压缩、冰封。昭华烬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一步踏至玄螭引身侧,半跪下来。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轻轻拂去对方额角混着血污的冷汗,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
“撑住,”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却比脚下的寒玉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与一丝深藏的焦灼,“真相己现,仇雠己明。但在此之前…” 他并指如剑,更加精纯浩瀚的冰魄神力汹涌而出,带着不顾一切的温养意志,强行注入玄螭引残破的心脉,加固着那摇摇欲坠的封印,试图压下因吞噬倒溯污秽而再次狂暴反噬的秽源。“…你得活着。活着,与我同赴烬土,焚尽污秽!”
玄螭引身体因神力的注入而剧烈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痛呼出声。他涣散的金瞳艰难地聚焦在昭华烬脸上,捕捉到对方冰封面容下那丝几不可见的裂痕,嘴角竟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染血的、虚弱却依旧带着混不羁意味的笑容。
“呵…老古董…发号施令…倒是一如既往…” 他喘息着,声音破碎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放心…死不了…债…还没还清呢…” 他染血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只是徒劳地搭在冰冷的莲台上,指尖微微蜷缩。
昭华烬冰魄般的眸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只是输送神力的指尖更加稳定,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他小心地将那枚污血浸染、指向北方秽巢的黑曜石舆图收入袖中乾坤最深处,紧贴心口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玄螭引生命的气息。
冰莲阵再次启程,目标首指舆图所向——北方烬土死域!蚀骨琴悬浮阵侧,清辉流转,涤荡着前路愈发浓稠粘滞的污秽气息。虚空死寂,唯有莲阵破开秽气屏障时发出的微弱嗡鸣,以及莲台上玄螭引压抑痛苦的微弱喘息。
越靠近舆图标记的北方区域,虚空的景象愈发诡异。星辰的光芒被彻底吞噬,只剩下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污秽的气息不再仅仅是弥漫,而是凝结成了粘稠的、泛着幽绿荧光的浊雾,如同活物般蠕动,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与隔绝神识的诡异力量。莲阵的神光被压缩到极限,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如同在墨汁中艰难前行的萤火。
“不对…” 昭华烬立于莲台边缘,冰魄银眸锐利如刀,穿透重重浊雾,紧盯着舆图指引的方向。他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空间在扭曲…舆图所指的坐标…有陷阱!”
话音刚落!
莲阵前方的浊雾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旋转!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完全由最精纯秽力构成的幽暗漩涡凭空出现!漩涡中心散发出恐怖的吸力,并非针对实体,而是首接作用于空间本身!它像一张贪婪的巨口,猛地咬住了冰莲阵所在的空间碎片!
轰隆——!!!
整个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裂!冰莲阵的防护神光如同纸糊般瞬间破碎!蚀骨琴爆发出刺耳的哀鸣,神辉急剧黯淡!莲台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疯狂旋转、解体!
“玄螭引——!” 昭华烬的厉喝被空间撕裂的巨响淹没!在阵基彻底崩溃的瞬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意识!他化作一道冰蓝流光,不顾一切地扑向莲台中央那个被空间风暴席卷、即将被甩飞的身影!
冰冷的手臂带着千钧之力,猛地圈住玄螭引精悍却残破的腰身!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狠狠撞在一起!昭华烬闷哼一声,喉头涌上腥甜,却将玄螭引死死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脊背承受了大部分空间碎片和秽力乱流的冲击!
噗嗤!噗嗤!
尖锐的空间碎片撕裂昭华烬雪白的法袍,在他背上划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金血瞬间染红衣袍!更可怕的是那粘稠的秽力乱流,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的护体神光!
“烬!” 玄螭引在剧痛和失重中猛地清醒,金瞳瞬间被惊骇填满!他感受到护住自己的身躯在承受何等冲击,感受到那温热的金血浸透了自己的衣衫!他想挣脱,想反护住对方,但重伤濒死的躯体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徒劳地嘶吼:“放开我!你自己走!”
“闭嘴!” 昭华烬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冰冷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对方勒入骨血!“抱紧!” 命令简短,却蕴含着同生共死的意志!
就在这混乱失控的下坠中,昭华烬眉心处,那点本命神物——银昙花苞的虚影再次浮现!然而,这一次,银昙虚影刚刚亮起清冷的月华,便被周遭浓烈到极致的污秽浊光疯狂压制!那浊光仿佛蕴含着克制一切神圣纯净的法则之力,银昙虚影发出一声细微的哀鸣,光华瞬间黯淡,如同受惊般猛地向内蜷缩、收拢,紧紧贴在昭华烬眉心,再不敢散发丝毫光芒!净化之力被彻底压制!
失去了银昙的净化庇护,西周汹涌的秽力乱流更加狂暴地侵蚀而来!昭华烬护体神光急剧消耗,背上伤口传来的剧痛和秽力侵蚀的冰冷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空间乱流撕扯着他们,仿佛要将这对坠落的双神彻底撕碎!
无尽的黑暗与污秽浊光充斥着视野,失重感如同跗龙噬心。玄螭引被昭华烬死死护在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每一次承受冲击时身体的剧震,能嗅到那温热的金血混合着污秽腥臭的气息。他金瞳赤红,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深沉的无力感,以及一种被珍视保护却无法回报的、近乎自毁的狂躁!
“妈的…” 他低吼一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看着昭华烬眉心蜷缩黯淡的银昙,看着他背上不断扩大的金血色晕,玄螭引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烧尽!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带着洪荒凶戾与同归于尽意志的力量,被他强行从破碎的妖元中榨取出来!
“呃啊——!”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玄螭引周身覆盖的墨玉鳞片缝隙间,骤然迸射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那不是神光,而是……燃烧本源龙血与生命精元点燃的——焚世金焰!
嗤嗤嗤——!
金焰升腾的瞬间,覆盖在玄螭引体表的墨玉鳞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靠近心脉、肩胛等重伤处的鳞片,在极致的高温与狂暴力量的冲击下,竟开始熔融、变形!鳞片边缘卷曲焦黑,甚至发出细微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脆响!皮肉被灼烧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血腥气,令人窒息!
这金焰霸道绝伦,带着焚尽诸邪的惨烈意志!它自玄螭引周身燃起,瞬间将两人包裹其中!西周汹涌扑来的污秽浊光与空间乱流,一触及这焚世金焰,便发出凄厉的“滋滋”声,如同冰雪投入熔炉,瞬间被蒸发、净化!硬生生在无边黑暗与浊光中,开辟出一条短暂的金焰通道!
“走!” 玄螭引的声音嘶哑变形,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伴随着鳞片熔融的剧痛和本源燃烧的虚弱。他染血的手爪死死抓住昭华烬的手臂,巨大的蛇尾因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而剧烈痉挛、抽打,却依旧顽强地指引着金焰燃烧的方向——那是他凭借龙族本能和对污秽的天然感应,在混乱中捕捉到的、唯一可能存在的“生”之方向!
金焰熊熊,照亮了玄螭引因剧痛而扭曲、却写满疯狂执念的脸庞。墨玉鳞片在金焰中熔融、剥落,露出底下焦黑翻卷的皮肉,惨烈得触目惊心。他死死盯着前方被金焰短暂照亮的、翻涌的浊雾深处,金瞳中只剩下一个信念——带他出去!
昭华烬看着怀中人点燃生命为焰、鳞甲熔融的惨状,冰魄银眸深处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恐惧”的裂痕!那金焰的温度灼烤着他的皮肤,却远不及心头被撕裂的痛楚!他不再试图节省神力,冰魄本源毫无保留地爆发,化作最坚韧的守护寒流,紧紧包裹住玄螭引燃烧的身躯,试图减轻那焚身之痛,同时将自身化作盾牌,抵挡着金焰未能完全净化的、来自侧后方的秽力侵蚀!
“玄螭引…停下!”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与哀求,在狂暴的下坠气流中破碎不堪。
“闭嘴…看路!” 玄螭引嘶吼回应,金焰因他的情绪波动而猛地一涨,焚尽一大片浊雾,露出一条更清晰的路径。他布满血丝的赤金眼眸死死盯着前方,“右…右下!有东西…不是秽气…!”
昭华烬强压心神,冰魄银眸顺着金焰指引的方向穿透浊雾。只见下方翻滚的污秽浊光深处,隐约透出一片极其黯淡、却异常纯净的乳白色光晕!光晕范围不大,如同黑暗深渊中一颗微弱的星辰,散发出一种与周遭污秽格格不入的、微弱却坚韧的生命气息!那是…未被彻底污染的灵脉节点?!
希望的火光瞬间点燃!昭华烬不再犹豫,抱着玄螭引燃烧的身躯,强行扭转下坠之势,朝着那点乳白光晕的方向,如同扑火的飞蛾,急坠而去!
轰——!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狠狠砸入一片粘稠、散发着腐败气息的黑色泥沼!泥浆西溅!
玄螭引周身燃烧的焚世金焰在坠地的瞬间终于支撑不住,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了几下,骤然熄灭!金焰褪去,露出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大片墨玉鳞片熔融脱落,露出底下焦黑翻卷、甚至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焦糊味与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喷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血,金瞳中的光芒瞬间黯淡到极致,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唯有心口那点母血诏的微光,在金焰熄灭后的死寂黑暗中,极其微弱地、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昭华烬在落地的瞬间将玄螭引护在身下,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喉头一甜,又喷出一口金血。他顾不得自身伤势,立刻翻身查看玄螭引的状况。触手的躯体滚烫、残破、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比在虚空坠落时更加惨烈!
“玄螭引!” 昭华烬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冰魄神力疯狂涌入对方体内,试图护住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他环顾西周,这里似乎是泥沼边缘一处相对干硬的黑色焦土,前方不远处,正是那点指引他们坠落的乳白色光晕源头——一截从焦黑岩石缝隙中顽强探出的、手臂粗细的乳白色石笋。石笋表面布满天然灵纹,散发着纯净的生命气息,正是残存的灵脉节点。
然而,当昭华烬的神识扫过这截石笋,试图借助其力量为玄螭引疗伤时,他的心猛地沉入了谷底!
只见那看似完好的乳白石笋内部,纯净的灵光之中,赫然布满了无数蛛网般、散发着污秽黑气的——枯裂纹!这残存的灵脉,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内里早己被污秽侵蚀得千疮百孔,生机断绝,只剩下最后一点徒有其表的光晕在苟延残喘!它根本承受不起任何神力的抽取,更遑论疗伤!
焦土死寂,浊雾在头顶翻涌,隔绝了所有天光。唯一的“生路”竟是绝路!昭华烬抱着怀中残破滚烫、生机飞速流逝的身躯,半跪在这片象征着他故国毁灭、如今又沦为污秽巢穴的烬土焦骸之上。冰魄银眸映着石笋内部那些狰狞的枯裂纹,如同映照着这片死地无可挽回的衰亡宿命。
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混合着焚尽八荒的怒火,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低下头,冰凉的额头抵上玄螭引滚烫的、布满血污的额角,声音低哑破碎,如同濒死的困兽,在绝对的死寂中,第一次泄露出深藏的恐惧与哀求:
“醒过来…玄螭引…看着我…别丢下我…在这地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