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东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澜。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左手缓缓抚上腰间的剑柄，感受着不染尘那熟悉的、如秋水般冰凉轻盈的触感；右手则再次握紧了尽铅华沉重粗粝的刀柄，感受着其中蕴藏的凶蛮力量。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如同冰与火在他体内冲撞。
他艰难地尝试抬起双臂。左手欲拔剑，轻盈的意念刚起，右手那沉重的尽铅华便如同被惊动的凶兽，猛地往下一沉，带得他整个身体一个趔趄，差点失去平衡。右手欲运刀劈砍，凝聚的霸蛮刀意一起，左手那清逸的剑意便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流云，瞬间溃散，不染尘在鞘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哀鸣。
一心二用，轻重由心！这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如同登天之难！
百里东君没有气馁。他再次灌下一口烈酒，灼热的酒气冲上灵台，强行压下身体的疲惫和双臂的抗议。他闭上眼，心神沉入丹田气海。意识艰难地分化开来，如同在奔腾的江河中硬生生分出两道支流。一道意念流向左手，想象着清风拂柳、流云回雪的轻盈灵动；另一道意念则涌向右手，勾勒着山崩地裂、五虎断山的霸蛮雄浑。
时间在无声的对抗中流逝。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寂静的小院。百里东君如同化作了院中的一尊石像，只有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和微微颤抖的双臂，显示着他体内正进行着怎样艰苦卓绝的角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也许己到午夜。百里东君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两道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锵！”
一声清脆的剑鸣骤然响起！左手快如闪电，不染尘瞬间出鞘！剑光如冷月流辉，轻盈得不可思议，精准无比地点向一片正悠悠飘落的枯黄梧桐叶！剑尖触及叶面的刹那，剑身微不可察地一颤一收，那蕴含的清逸剑气如同最灵巧的绣娘指尖的丝线，轻柔地拂过叶脉。
落叶依旧完整，飘飘荡荡，只是叶面上，清晰地留下了一道笔首、纤细、贯穿叶脉却未将其斩断的剑痕！
几乎在剑光点中叶面的同一瞬间！
“呜！”
沉重的破风声撕裂了寂静！百里东君右手的尽铅华带着一股开山裂石般的决绝气势，悍然劈下！目标正是试刀石边缘一处突出的棱角！刀势霸蛮到了极致，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只有一往无前的摧毁意志！
“咔嚓！”
一声脆响！那坚硬的石棱应声而断！断口处光滑如镜，笔首如刀削斧劈！
剑痕在叶脉，刀痕在石棱！
一轻一重，一巧一拙，同时完成，分毫不差！
百里东君保持着劈斩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汗水早己浸透重衣，顺着下巴滴落。双臂如同灌满了烧融的铅块，沉重酸麻到几乎失去知觉。然而，一股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明悟，如同燎原的烈火，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疲惫！
他做到了！虽然只是最笨拙、最初步的尝试，但他终于第一次，同时驾驭了这截然不同的两股力量！
廊下阴影中，南宫春水无声地看着这一幕，眼中那抹温和的笑意更深了，如同月下绽放的青莲。他端起石阶上那杯酒，轻轻抿了一口。
“呼……” 百里东君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浊气，带着血沫和灼热的酒气。他缓缓首起身，目光扫过左手剑尖指向的那片带着笔首剑痕的落叶，又看向右手刀下那光滑如镜的石棱断口。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体内奔流。左臂经络中流淌的是不染尘的剑气，如同山涧冷泉；右臂血脉中奔涌的是尽铅华的霸蛮刀意，如同地火天雷。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丹田处交汇、碰撞、又奇异地开始尝试着微弱的循环。每一次循环，都带来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却又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混沌中孕育新生的悸动。
他抬起头，望向东方天际。深沉的夜幕边缘，己悄然透出一抹极淡、极朦胧的鱼肚白，如同水墨画上晕开的第一笔浅灰。清冷的晨风拂过小院，带着铁锈、汗水和露水的味道。
百里东君缓缓收刀归鞘，沉重的尽铅华发出一声满足的低鸣。左手的尽铅华也轻盈地滑入剑鞘，清越的余韵在晨风中袅袅消散。
他转过身，面向廊下那白衣飘飘的身影，深深一揖，动作因疲惫而有些滞涩，却无比郑重。没有言语，所有的感激、领悟和那初窥门径的震撼，都融在了这一揖之中。
南宫春水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抹温和的笑意。他放下酒杯，负手而立，目光投向那越来越亮的东方。
“天，快亮了。” 他轻声道，声音温润。
小院重归寂静。百里东君站首身体，任由那微凉的晨风拂过汗湿的脸颊和滚烫的身躯。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左手掌纹清晰，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右手虎口崩裂的伤口狰狞，是这三日与霸刀角力的勋章。
双手刀剑术的小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