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满正愁找不到借口出府,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当下便谢过老太君,回院子做准备去。
倒不是说侯府限制后宅姑娘出门。大燕风气不算严苛,也有女子抛头露面出门讨生活。侯府是将门,更不会那般死板。只是郭家由梁氏管着,二房出入时总要受梁氏的限。次数多了,何氏便拘着郭满,甚少叫她出门走动。
次日天还没亮,长房的马车己经在外等了。
梁氏见二房母女终于是出来,放下帘子就叫车夫先走。她是答应了老太君与二房和睦相处,但这不代表她就乐意在外头还维持和睦。
大房跟二房,从郭峰兼祧那日起就不可能融洽。
“哼!”郭佳的目光落在郭满那张出尘的脸上,嫉妒的毒汁仿佛能淌出来。
两人同一年出生,也是同一个父亲。相貌却一个天一个地。
郭佳不是没在心里怨恨过,凭什么都是父亲的孩子,就郭满集齐父母的长处,生成一副天仙模样。而她,连父亲一丁点的俊美都没占到,全像了自己母亲。细长的小眼睛和一张薄嘴唇,若非脸型还有可取之处,怕是要被人骂一句丑了。
“且叫你再高兴几日。”郭佳想到郭满不久就要一脚踩进陆家那个坑,心里嫉妒的火焰才稍稍小了些。
长房的马车先走,郭满心里松了口气。
这回出门,她还有别的打算。正在想怎么甩开这对母女。如今倒是省事了。
“张叔,先去东街。”
吩咐车夫启程,郭满放下帘子,坐在了何氏的身边。
何氏疑惑地看了眼郭满:“不是要去相国寺?去东街作甚?”
“是要去相国寺的。但不着急,相国寺就在城外,离得又不远。”郭满靠着她,闻着阿娘身上清香的气息,难得撒了娇:“女儿去东街有些事,阿娘陪我一道去。”
何氏不抢头炷香,自然也不急迫,乐得宠女儿。
郭满这次差点就吃了大亏,何氏这几日也不是没有反省过。
相反,她时常会想起女儿的小衣裳被仆妇拿到众人跟前羞辱的画面。每想一次,心里就呕一次血。每每都叫与世无争的何氏生出恨意。
何氏是大家族出身,后宅的弯弯绕绕她最懂不过。只是在嫁了郭峰以后,夫妻俩情真意切,郭峰除了要兼祧两房外,不会多看旁的女子一眼。这样简单幸福的日子叫她活得太安逸了。以至于心性怠惰。她不禁开始后悔,不该活得如此糊涂。
这般想着,马车穿过轻薄的晨雾和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缓缓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口停下。
郭满掀了帘子,往外头瞧了一眼。
确定到了,这才与何氏说了一声,转头踩着马镫先下了车。
何氏缓缓收起了心思,也跟在女儿身后下了车。巷子十分僻静,幽幽长长地往黑暗处延伸。瞧着不像是往常惯来的茶楼,她心里有些惊愕。
见女儿己经往前走,她这才看见了不远处的破牌匾。
和安堂。
这名字,倒像是个医馆。
何氏看了郭满一眼,郭满己经吩咐了随行的下人。叫他们都在巷子外头候着,没有吩咐都不许跟过来。
何氏觉得不妥,但看郭满十分郑重的模样,便也将话收回去。
“阿娘,你随我进来吧。”
和安堂确实是个医馆。
不过在建安城里并不出名,只因大夫混迹底层,从不给高门贵族看病。没有贵人扬名,自然就默默无闻。不过里头的坐堂大夫医术十分了得。不仅能治疑难杂症,各种稀奇的毒都能解。郭满也是上辈子一次阴差阳错被这个大夫给救了,才知道有这家医馆的存在。
屋里十分逼仄,外头药材摆得凌乱不堪。郭满与何氏进屋,好半天才从一堆杂物中寻了个位置,拉何氏过去坐下。
何氏也不嫌弃,安静坐下。
两人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袍子上打满补丁的干巴老头儿从一堆杂物中钻出来。他年纪不小了,眼神却十分清明。见自家这破烂药堂里进来一对天仙母女,还愣了一下。
“大夫。”郭满见识过老大夫的医术,上前道:“我阿娘身子有些不舒服,可劳烦你请个脉?”
何氏一愣,她身子没有不舒服。不过女儿的话她也没反驳。
老大夫拍了拍身上灰尘,衣衫破烂却不见窘迫:“坐吧。”
何氏己经坐下了。
老大夫扶着胡子上前,朝何氏指了指。示意何氏将手腕搭在脉枕上。
何氏有些迷茫,但还是顺着指示将手腕搭上去。女儿拐弯抹角的带她来这一趟,她也想知道女儿为何这般。
老大夫眼皮子掀了掀, 须臾,又叫何氏伸出舌头给他瞧瞧。
何氏都一一照做。
片刻后,老大夫才收了手,没说话。
“怎么样大夫?”郭满有些心急,重生回来后她总是急切的想改变一切。明知心急没用,却总控制不住想一次性把所有事都弄明白:“我娘身子如何?”
“月份还浅。”
月份还浅?怀上了?
郭满心里一咯噔,屏息听着。
老大夫目光有些深,“只是你娘这身子……”
老大夫打量何氏,见她气度不一般,想不明白:“老朽观夫人出身显贵,眉目舒展。不像是劳苦忧愁之人,怎地年纪轻轻脏器就衰弱成这样?”
何氏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月份浅,知自己是怀了孕,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心口一紧。
“脏器不好?”郭满急了,“怎会脏器不好?可是中毒?”
老大夫没说话,脸色有些严肃。
等叫何氏换了只手,又重新号了几次脉。许久,老大夫才摇摇头:“确实是中毒。中毒的日子不浅了,心脉弱得但凡大怒大悲一场,就足以致命。”
郭满闻言心都凉半截。
她看向何氏,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何氏也才晓得自己中毒,且命不久矣。
她十分意外,堪称晴天霹雳。好端端的,她怎会中毒,还中毒己深呢?
何氏也有些慌,她忙问大夫:“可有办法拔毒?大夫,我还有一双儿女尚未成家立业。这身子是无论如何都要保重。还请你费心……”
来医馆看病的,有哪个是想死的?
老大夫自然也明白病患的心,但眼下这个贵妇人情况特殊。自己身中慢性毒,却又不注意怀了身子。用药拔毒都不能用得随意,否则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大夫,求你救救我娘。”
郭满重来一世,就是想保护家人,保护自己。若是她重回到十五岁,阿娘还是去了,这叫她情何以堪:“我阿娘一辈子与人为善,是恶人背地里下毒害人。若是……”
“哎哎哎,小姑娘,你莫哭了。”
老大夫不过是思索片刻,瞧着这小姑娘眼泪哗啦啦就落下来,怪心疼的!
“老朽只是说毒中得深,难拔,并未说不能拔。”老大夫叹气,“你这小姑娘怎地这般急性子,话都不叫人说完。”
郭满眼蹭地一亮,“有救就好,有救就好!”
“嗯。”老大夫拿出笔墨:“只是用药要十分讲究,等闲不能出错。”
他一边写一边道:“老朽不给你开多,只一次性开十天的量。你回去以后,只管一日早晚一副,吃十天。等十天过后再来号脉,届时会根据夫人身体情况重新开药。”
“好好好!”郭满一听有救,心却是放下了。这一来一回的,她愣是在这天气出了一身汗:“大夫,若是拔毒,我娘肚子里的孩子还能留吗?”
何氏也目光灼灼,她也十分关心肚子里这个孩子。
老大夫瞧了母女俩一眼:“先把自己命保住。至于孩子,能不能留住,全看你们母子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