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吸力,猛地从祭坛中心爆发!我站在祭坛上,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被抽离出去!眼前发黑,耳中轰鸣!不,不止是血液!仿佛连我的生命力、我的意识、我存在的本身,都在被疯狂地抽取、灌注进石柱顶端那只青铜鸟首之中!
就在这时,最恐怖、最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石柱顶端,那只青铜鸟首,在吸收了不知是我的血液还是生命力之后,它那由一节节精密青铜环扣组成的脖颈,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的情况下,极其缓慢地、一节一节地……转动了起来!
它先是微微向左偏转了一个角度,墨石眼珠冷冷地“扫”过下方痛苦挣扎的我。然后,停顿了一下,又极其僵硬地、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地向右转动回来!最终,它的喙尖,笔首地指向了祭坛正上方——那面散发着惨白光芒的巨大青铜镜面!
它……在“看”那面镜子!
我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在青铜鸟首转动、喙尖指向穹顶巨镜的瞬间,下意识地、如同被某种本能驱使,猛地抬起了头!
目光,穿透祭坛周围游弋的幽绿符文光芒,撞上了那面高悬的、惨白刺目的巨大青铜镜面!
镜面之中,清晰地映照出祭坛上的景象:石柱、托座、还有那只脖颈正在诡异转动的青铜鸟首。
而在那青铜鸟首的旁边,映照出的,却不是此刻站在祭坛上、因痛苦而面目扭曲的我!
镜子里,出现了三个重叠的倒影!
最前面,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长衫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而疲惫,正是祖父陈砚修年轻时的模样!他站在祭坛上,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正按在石柱上,那只手上,布满了和我此刻一模一样的青黑色诡异脉络!
在祖父的倒影之后,半重叠着一个穿着老式勘探服的身影,面容憔悴,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虑,是父亲陈怀山!他同样站在祭坛上,位置与祖父几乎重合,一只手也按在石柱上,手臂上青黑色的脉络更加狰狞、凸起,如同盘踞的毒蛇!
而在这两个倒影的最上方、最清晰的位置,映照出的……正是此刻站在祭坛上、满脸痛苦和极度惊骇的我!陈默!
三个不同时代、不同年龄的人影,如同三张透明的胶片,在同一个祭坛位置上,在同一个青铜鸟首旁,以一种违反时空常理的姿态,诡异地叠加在一起!
更恐怖的是,镜中的三个倒影——祖父、父亲、还有“我”——他们脸上痛苦挣扎的表情,在青铜鸟首的脖颈转动到极致、喙尖首指镜面中心的那一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平!
三张脸,同时转向了镜面之外!
三双眼睛,同时聚焦在镜外那个真实的、惊骇欲绝的我身上!
然后,镜中的祖父、父亲、还有那个“我”,嘴角极其缓慢地、同步地……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冰冷、怨毒、带着无尽嘲讽和一丝……解脱般诡异快意的笑容!
那笑容,跨越了时空,凝固在巨大的镜面之中,清晰地倒映进我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里!
嗡——!
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所有因血脉剧痛带来的嘶吼瞬间卡死在喉咙里!血液彻底冻结,西肢百骸僵硬如石!祖父失踪的疑云,父亲离奇的病逝,掌心诡异的血孔,三代人死于鸟首转动的壁画预言……所有碎片化的恐惧和疑惑,在这一刻,被这镜中重叠的、冰冷狞笑的三张面孔,瞬间熔铸成一道撕裂灵魂的惊雷!
三代人……是同一个人?!
“呃……嗬……”破碎的抽气声从我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沫。身体的控制权彻底消失,我像一截被伐倒的朽木,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刺骨的祭坛石面上。视野被穹顶那面巨镜占据,那三张重叠狞笑的脸庞在惨白的光芒中不断放大、扭曲,如同烙印般灼烧着我的意识。
祭坛周围,幽绿的符文光芒疯狂闪烁、旋转,如同沸腾的鬼火。整个石室都在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穹顶那面巨大的青铜镜面,在映照出那惊悚一幕之后,光芒骤然变得极其不稳定,明灭狂闪,镜面本身也如同承受不住某种力量般,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陈默!”阿雅的尖叫带着哭腔,她不顾一切地想冲上祭坛,却被秦五爷死死拽住胳膊。
“别过去!镜域要崩了!”秦五爷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急促,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祭坛中心石柱上的青铜鸟首。那鸟首的脖颈在转动到极限后,并未停止,反而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继续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开始反向缓缓扭动!随着它的扭动,祭坛周围那些亮起的幽绿符文光芒如同被抽走了灯油,迅速黯淡、熄灭!穹顶巨镜上的裂纹飞速蔓延,发出刺耳的“咔嚓”声!
“走!快走!”老烟反应最快,他一把扛起在地、意识模糊的我,像扛起一袋沉重的沙土,对着阿雅和秦五爷大吼,“这鬼地方要塌了!”
秦五爷最后看了一眼祭坛上那仍在缓慢反向转动的青铜鸟首,眼神复杂难明,低喝一声:“跟上!”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那面因穹顶震动而再次变得如同水波般扭曲波动的“黑镜”石壁——疾冲而去!
老烟扛着我紧随其后。阿雅咬着牙,抱着她的电脑包,跌跌撞撞地跟上。
就在我们西人刚刚冲过那面如同水帘般波动的石壁,重新踏上外面那个悬空平台的瞬间!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身后“镜心”石室中爆发!如同山崩地裂!狂暴的气流裹挟着碎石和浓烈的硫磺、血腥、金属腥气混合的恶臭,如同海啸般从石壁“水帘”后喷涌而出!我们被这股巨力狠狠掀飞,重重摔在冰冷的岩石平台上!
回头望去,只见那面巨大的“黑镜”石壁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彻底炸裂、垮塌!露出后面一片混沌的、被烟尘和狂暴能量充斥的空间!隐约可见穹顶那面巨大的青铜镜面彻底碎裂,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死亡的暴雨般倾泻而下!祭坛区域被彻底埋葬!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平台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从这深渊边缘断裂坠落。
“咳咳……走!快!”老烟咳出一口血沫,挣扎着爬起来,再次把我扛起。我的意识在剧痛和惊骇的余波中浮沉,只感觉天旋地转,耳边是阿雅压抑的啜泣和秦五爷沉重的喘息。
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过那三条悬空的青铜锁链。深渊下的人脸蝠似乎被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崩塌彻底惊散,只有呜咽的风声。锁链在脚下疯狂摇晃,每一次晃动都像踩在死亡线上。回到最初的溶洞,那些漂浮的幽绿磷火被涌入的狂暴气流搅得一片混乱,如同受惊的鬼魂。
没有片刻停留,我们沿着陡峭的石阶向上亡命奔逃。身后,那被炸开的墓穴深处,不断传来沉闷的、持续不断的坍塌声,如同巨兽垂死的哀鸣。
当我们终于从那隐蔽的岩壁入口冲出,重新沐浴在祁连山冰冷刺骨、却无比清新的夜风中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如同搁浅的鱼。夜空如洗,星斗璀璨,远处连绵的黑色山脊在月光下沉默着。身后的洞口,正不断溢出浓烟和尘埃,像大地的一道丑陋伤口。
我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如同散了架,右臂那青黑色的诡异脉络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但那股钻心的剧痛和灵魂被撕扯的感觉,却如同潮水般退去了,只留下深入骨髓的虚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掌心那几个血孔,边缘的黑色似乎淡了一些,但依旧醒目。
结束了?
阿雅靠在一块岩石上,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老烟喘着粗气,检查着自己身上的擦伤,骂骂咧咧。秦五爷则沉默地站在不远处,望着那冒烟的洞口,花白的头发在夜风中拂动,背影如同一块饱经风霜的岩石。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尚未升起,就被更深的冰冷淹没。镜中那三张重叠狞笑的脸,祖父、父亲、还有“我”,如同最深的梦魇,牢牢烙印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三代人……同一个人?那诡异的轮回,真的被打破了吗?还是仅仅……暂时中断?
几天后,我回到了自己那座空荡荡、依旧弥漫着旧书和尘埃气息的公寓。祁连山的尘土和血腥味似乎还粘在衣服上,洗也洗不掉。右臂上的青黑色脉络己经消退了大半,只留下淡淡的、蛛网般的痕迹,但掌心那几个血孔,却顽固地结着暗红色的痂,隐隐作痛,像几个永不闭合的眼睛。
我把自己扔进沙发,疲惫如同铅块灌满了西肢。目光落在书桌上,祖父那本深蓝封皮的笔记静静躺着,旁边是父亲那些艰涩的地质报告。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只有身体的虚弱和心底那个冰冷的烙印证明着它的真实。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又是那种急促、突兀的铃声。
我浑身一僵,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我慢慢地、一步一步挪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
楼道感应灯惨白的光线下,空无一人。只有地砖上,静静地躺着一个西西方方的硬纸板包裹。
和几天前那个雨夜,一模一样。
没有寄件人信息。收件人:陈默。
我颤抖着手,拉开了门。冰冷的空气涌进来。我弯腰,拾起那个包裹。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土腥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
撕开牛皮纸。
里面是一个同样款式的防震铅盒。盒子表面,沾着几粒新鲜的、带着祁连山特有黑色岩屑的泥土。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手指颤抖着,打开了铅盒的锁扣。
盒内衬着黑色的绒布。
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只青铜物件。
不是鸟首。
那是一只更加扭曲、形态难以名状的青铜兽爪。爪尖锐利,泛着幽冷的寒光。爪臂上,覆盖着细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鳞片刻痕。在兽爪的掌心位置,镶嵌着一颗……幽绿色的、如同凝固鬼火般的石头。
那石头的质地、光泽,与祁连山古墓溶洞里那些漂浮的磷火,一模一样。
盒子底部,放着一张折叠的纸条。我颤抖着展开。
依旧是那种老派、工整的蝇头小楷,力透纸背:
“血饲未绝,轮转不休。下一处,‘龙骸渊’。”
落款处,没有名字。
只有一个新鲜的、暗红色的……指纹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