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西市口，正午的日头白得晃眼。临时搭建的木台上，昔日威风凛凛的荆州刺史徐勉，此刻身首分离，一颗花白头颅在削尖的木杆上，怒目圆睁，凝固着临死前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暗红的血迹顺着木杆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污迹。
台下，黑压压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死寂。没有预想中的欢呼，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默，以及无数双眼睛里闪烁的惊惧、茫然和一丝隐秘的快意。徐勉盘踞荆州多年，横征暴敛，民怨沸腾，可谁也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被那位“病秧子”皇子当街枭首！
刘义隆一身玄色蟒袍，负手立于高台之上，身姿挺拔如松。阳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之中，神情冰冷肃杀，再无半分往日的慵懒温和。他目光缓缓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人群，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钢锥，刺破沉闷的空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荆州牧徐勉！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国，反勾结北魏敌酋，私通黑风寨匪首钻山豹！克扣西大营三万将士救命粮饷！更纵容家奴窃取军国重器图样，意图资敌！其罪滔天！罄竹难书！今日本官奉天子剑，诛此国贼！以儆效尤！”
他猛地抬手，指向旁边一排被五花大绑、面如死灰的官吏豪强——皆是徐勉心腹党羽，平日为虎作伥，恶名昭著！
“这些人！助纣为虐！鱼肉乡里！视我荆州子民如草芥！视我大宋法度为无物！今日，一并明正典刑！”
“斩！”刘义隆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呛啷！呛啷！
数十柄雪亮的长刀同时出鞘！寒光映日！
噗嗤！噗嗤！噗嗤！
刀光闪过，人头滚落！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染红了高台！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骚动，不少人捂住了眼睛，瑟瑟发抖。这雷霆手段！这血淋淋的杀戮！彻底震慑了所有人！也让那些隐藏在人群中、心怀叵测的目光，瞬间变得惊恐万分！
“即日起！”刘义隆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下了骚动，“查封徐勉及其党羽所有家产！其名下田亩、商铺、宅邸、浮财，尽数充公！所抄钱粮，半数用于赈济因徐贼苛政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半数用于犒赏西大营忠勇将士！还民以食！还兵以饷！”
此言一出，死寂的人群中，如同投入一块巨石的死水潭，猛地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呼和骚动！赈济百姓？犒赏将士？这位刺史大人…竟真要将徐勉搜刮的民脂民膏，还之于民？！
“另！”刘义隆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刀刮骨，“凡曾依附徐贼，欺压良善者！三日内，主动至刺史府自首，献出家财半数以充府库、赈流民者，过往不咎！逾期不报者…徐勉，便是榜样！”最后一句，杀意凛然！
高台上下，一片肃杀。阳光依旧炽烈，却驱不散那浓重的血腥与寒意。刘义隆用徐勉的人头和数十颗党羽的头颅，在江陵城头，立下了一道染血的铁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刺史府内，气氛却与西市口的肃杀截然不同。徐勉那奢华得如同宫殿般的府邸，此刻成了巨大的抄家现场。檀道济亲自坐镇，数百名如狼似虎的靖难军士兵在王弘的指挥下，如同梳篦般，一寸寸地刮过每一个角落。
“报！西跨院库房！抄得窖藏精米三千石！粟米五千石！另有腌肉、干菜、咸鱼无数！”
“报！后花园假山下密室！抄得金饼八百两！银锭五千两！五铢钱堆积如山！还有珠宝玉器两箱！”
“报！书房暗格！抄得与建康谢晦、傅亮往来密信十七封！与北魏‘狼头卫’密信五封！另有…黑风寨钻山豹的效忠血书一份！”
“报！内宅小妾‘春桃’房内妆奁暗层！抄得那种黑色奇异金属小石子…二十三颗！还有一张…画着古怪符号的羊皮！”
一份份清单如同雪片般报到临时设在正堂的案几前。刘义隆端坐主位，秦红线手持算盘，在一旁飞快地汇总核验，清冷的脸上也难掩惊色。阿萝则被眼前金山银海、珠光宝气的景象晃得眼花缭乱，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撼。
“殿下…”檀道济看着堆积如山的财物清单，饶是他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禁咋舌，“这徐勉…刮地三尺啊！仅此一府浮财，就足以支撑西大营半年粮饷！更别提那些田产地契商铺了！这老贼…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刘义隆端起一杯清茶，吹了吹浮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死得太便宜了。孤倒是希望他能活着看看，他苦心搜刮的这一切，是如何变成孤剿匪安民的军资，变成百姓碗里的粟米！”
他放下茶杯，拿起那份从“春桃”处抄出的羊皮。羊皮很旧，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似乎是朱砂混合某种矿物）画着一些极其古怪、非字非画的符号，线条扭曲盘旋，透着一种古老而诡异的气息。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注释，用的是极其生僻的古篆，连秦红线辨认起来都颇为吃力。
“红线，能看懂吗？”刘义隆问道。
秦红线秀眉微蹙，仔细辨认着：“殿下，这古篆…似与《禹贡》所载山川古名有关…但又似是而非。这几句…勉强可解为‘…黑石…蕴于炎狱…熔金断玉…神火之源…’ 后面的…太过艰涩，红线一时难解。至于这些符号…”她摇摇头，“闻所未闻，像是某种…图腾？”
“黑石…炎狱…熔金断玉…神火之源？”刘义隆低声重复，目光落在旁边木盒里那二十三颗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黑色金属小石子上。他拿起一颗，入手沉重冰凉。这石头…似乎与樵风村爆炸坑残留的碎片、阿萝描述的“喷火棍”管材同源！难道…这羊皮上记载的，是这种神秘金属的产地或提炼方法？
“春桃人呢？”刘义隆沉声问。
“押在侧院，由龙牙卫严加看管。”王弘回道，“那女人吓破了胆，问什么都哭哭啼啼，只说是徐勉半年前从一个‘北边来的行商’手中重金购得这些石头和羊皮，说是…说是能炼出比黄金还贵重的‘神铁’…具体那行商模样，她记不清了，只说那人带着个很大的斗笠，声音嘶哑…对了，那人左手小指…似乎缺了一截！”
北边行商？缺指？线索指向了北魏！刘义隆眼中寒光一闪。他将羊皮小心收起，连同那盒黑石一起贴身放好。此物干系重大，或许就是解开“喷火棍”和“神雷”之谜的关键！
“报——！”一名斥候满身尘土，冲进大堂，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急切，“殿下！檀帅！黑风寨急报！独孤校尉传讯：石虎残部己按计划，于昨夜子时，由鹰愁涧秘道潜回前寨！趁钻山豹和黑衣人主力集中于寨后‘雷火谷’试验‘地龙吼’（原始火炮）之际，发动突袭！双方正在前寨激战！钻山豹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但黑衣人反应极快，己调集‘喷火棍’队回援！石虎部被压制，伤亡不小！请求速援！”
时机到了！
刘义隆与檀道济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燃烧的战意！
“檀帅！”刘义隆霍然起身，“按甲三计划！你率西大营主力，大张旗鼓，走官道，首逼黑风寨正门！给孤摆出强攻的架势！动静越大越好！”
“末将领命！”檀道济抱拳，声若洪钟。
“王弘！”
“在！”
“点齐一百名装备钢臂破甲弩的龙牙卫！带上所有赶制出来的‘掌心雷’！随孤…走樵风村后山那条‘近路’！”刘义隆眼中闪烁着狡黠而冰冷的光芒，“咱们去给钻山豹和那群黑老鼠…送份‘抄家灭门’的大礼！”
夜色如墨，笼罩着莽莽南岭。黑风寨方向隐约传来喊杀声和零星的、如同闷雷般的爆炸声（喷火棍的发射声）。
刘义隆一身轻便皮甲，背负钢臂弩，腰悬精钢短匕，行走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如履平地。身后，一百名精锐龙牙卫如同沉默的幽灵，紧紧跟随。阿萝也被特许跟随，她换上了紧身利落的皮甲，小脸紧绷，琉璃色的眼眸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带路的正是樵风村的猎户周铁山。他沉默寡言，却对这片山林了如指掌。在他的引领下，队伍避开险要，沿着一条几乎被藤蔓掩盖的兽径，悄无声息地摸向黑风寨后方的“雷火谷”。
“殿下，前面就是‘一线天’。”周铁山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两座如同巨斧劈开般的陡峭山崖，“过了这道缝，下面就是‘雷火谷’。钻山豹和黑衣人的‘大炮’…就在谷底！”
刘义隆伏在崖边，借着稀疏的星光向下望去。谷底被火把照得通明。只见谷地中央，赫然架设着一尊庞然大物！那东西主体是一根需三人合抱的巨大、粗糙的青铜色金属管（似乎是浇铸而成），炮口斜指向谷外方向。炮身架在一个简陋但异常坚固的木制炮架上，用粗大的铁箍固定。炮口附近的地面一片焦黑，显然进行过发射试验。几十名黑衣人正围着那尊巨炮忙碌着，调试角度，搬运着西瓜大小的黑色石弹（实心弹）和用厚油纸包裹的方形药包（发射药）。
谷口两侧，则有上百名手持“喷火棍”的黑衣人警戒，火光映照着他们冰冷的铁面具和手中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短铁管。
“地龙吼…”刘义隆眯起眼睛。果然是原始火炮！虽然粗糙笨重，但其威力和对城墙的威胁，毋庸置疑！必须摧毁！
“独孤校尉和石虎那边怎么样了？”刘义隆低声问身边负责联络的龙牙卫。
“刚收到鹞鹰传讯！”龙牙卫低声道，“前寨激战正酣！钻山豹被石虎不要命的打法缠住，暂时脱不开身！但黑衣人己分出一半‘喷火棍’队回援，石虎部压力极大！檀帅的主力己抵达寨前，正在伐木造梯，佯攻正门！”
“很好！”刘义隆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钻山豹被缠住，谷里守卫只剩一半…正是时候！”他目光扫过谷底那尊巨炮和堆积如山的火药、石弹，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
“王弘！”
“在！”
“看到谷底那堆药包和石弹了吗？还有那几桶…像是火油的东西？”刘义隆指着谷底靠近山壁堆放物资的区域。
“看到了！”
“带二十名弩法最好的兄弟，目标不是人！是那些药包！那些火油桶！还有…那尊炮的炮尾药室位置！给孤…狠狠地射！用火箭！”
“火箭？！”王弘一惊，随即眼中爆发出狂热的火焰，“遵命！”他立刻挑选人手，取下特制的、箭头包裹着浸油麻布和火药的箭矢。
“其余人！”刘义隆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钢臂弩上弦！目标，谷口和谷内巡逻的‘喷火棍’手！等王弘的火箭点燃谷底，趁乱！给孤狙杀所有手持喷火棍的黑衣人！优先清除威胁！”
“是！”低沉的应诺声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凛冽的杀意。
刘义隆最后看向阿萝，语气不容置疑：“阿萝，你留在这里，跟周铁山一起，负责瞭望接应！不准下去！”
“殿下！我…”阿萝急了。
“这是军令！”刘义隆打断她，眼神严厉。阿萝委屈地扁了扁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一切安排就绪。刘义隆亲自端起一张钢臂弩，冰冷的弩身传递着力量。他瞄准了谷底一个正指挥搬运火药的黑衣头目。夜风拂过他沾着草屑的脸颊，带来山下隐约的喊杀声和刺鼻的硝烟味。墨漓清冷的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墨先生…孤来了！”刘义隆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爆射，猛地扣动了悬刀！
“放箭——！”
嗡——！嘣——！
二十支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火箭，如同来自地狱的流星，撕裂黑暗，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谷底那堆积如山的火药包、火油桶，以及…那尊“地龙吼”粗大炮管尾部的填药口！
几乎在同一瞬间！
嘣！嘣！嘣！
数十支致命的破甲弩箭，如同死神的点名簿，带着冰冷的杀意，射向谷口和谷内那些手持喷火棍的黑衣人！钢臂弩的恐怖射程和穿透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