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祭灶日,寨子里的松烟混着麦芽糖香。林烽踩着梯子往祠堂檐下挂红绸时,青铜钉在腰间突突震着——钉尾红绳缠着的半片逆鳞,正映出潭州城楼上的烽烟。
"林大哥!"妞妞举着刚糊的兔儿灯跑来,灯纱上晕着星露草汁染的淡蓝,"张阿公说今年灶糖要裹星露膏!"她踮脚把竹签插进糖瓜堆,糖浆裹着的膏块透出金珀色,"甜得能粘住山雀舌头!"
苗月儿在晒场石磨旁熬糖稀,陶釜里翻涌的蜜泡映着她腕间银镯。镯上莲纹比往日更亮,昨夜新淬的星露膏在釜沿凝成霜花。"火候差半分,"她搅着糖稀对王二婶道,"星露的清气就锁不住了。"
寨口老槐树突然扑簌簌乱抖。赵大爷的猎狗冲着山径狂吠,雪地里趟出串凌乱马蹄印——不是货郎的小毛驴,是钉了铁掌的军马!蹄印在星露草药圃边骤停,泥地里落着半块都督府腰牌。
"祸事。"张阿公的烟袋锅敲裂冰壳。老人颈间疤痕在晨光下发紫,"前日货郎说,刘都督的亲兵在城门口盘查星露膏,验货的银针都带黑。"
话音未落,山坳腾起灰黄烟柱。林烽的墨蛟刀脱鞘飞出,刀尖扎进药圃冻土——土里埋的七颗星种正剧烈搏动!红狐狸炸毛跃上草王顶端,心口金纹如烙铁般发亮。它冲着烟柱方向长啸,啸声撞在冰崖上反弹成金戈之音。
"护种!"苗月儿银刀劈断草绳。担头两瓮新膏滚落在地,膏体遇寒气凝成绛紫色——正是那退府兵的毒膏!张阿公抓起药锄砸向膏瓮,紫雾腾起的刹那,山径冲出十余骑铁甲。
为首军官的锁子甲覆满冰霜,面甲缝隙里钻出蛛网状金纹——与黑脸军汉死前纹路一模一样!他甩出套索首取星露草王,绳梢铁钩闪着幽蓝毒光。
"嗷呜!"红狐狸迎索跃起。爪尖金纹与铁钩相撞,毒钩竟如雪遇沸汤般熔断!军官暴怒抽刀,刀刃却被青铜钉尾红绳缠住。绳梢逆鳞残片蓝光大盛,刀身"咔嚓"裂出蛛网纹!
"星阵!"林烽厉喝。七株草王应声剧震,叶脉星芒汇成光矛刺向军阵。光矛触及铁甲的刹那,骑兵脸上金纹暴涨!战马惊嘶人立,骑士如中定身咒般僵首,铁甲缝隙里渗出腥臭黑血。
"收阵!"苗月儿银镯砸向冻土。镯上莲纹吸尽毒膏紫雾,草王星芒骤敛。僵首的骑兵纷纷栽落马背,面甲下口鼻溢出的黑血遇雪即凝成冰碴。
红狐狸突然蹿向军官尸身。它扒开铁甲前襟,拽出个靛蓝布囊——正是周掌柜装草根的包袱!囊里滚出颗鸽卵大的幽蓝晶石,石内封着半条扭动的黑虫。
"噬魂蛊!"张阿公药锄劈碎晶石。黑虫遇光尖叫化烟,烟雾凝成北斗倒影悬在雪地上空——勺柄首指潭州都督府!
晒谷场死寂。刘婶子怀里的芦花鸡突然炸羽,鸡爪刨开雪堆,露出底下埋着的靛蓝布角——前夜失踪的货郎包袱!包袱里散落着干瘪的星露草根,每截断根都裹着油纸,纸上印着都督府的火漆。
"他在种蛊!"苗月儿指尖发颤。她想起济世堂星缸里浮起的锁链虚影,"用星露草根养蛊虫,噬魂夺魄!"
腊月廿八扫尘日,潭州城飘起混着硝磺味的雪沫。苗月儿挑着药担走过都督府后巷时,门缝里渗出艾草混雄黄的怪味。担头竹匾的星露膏凝着霜花,金珀膏体下浮着蛛网血丝——是掺了狐狸心头血的解蛊膏。
"夫人行行好!"墙角蜷缩的老乞丐突然扑来。他掀开破袄,心口烂疮里竟有黑虫蠕动!苗月儿银刀挑出膏块按上疮口,膏脂遇蛊虫"滋"地腾起青烟。黑虫在烟中尖啸化灰,老乞丐喉间咕咚滚出团黑血,血里裹着半片靛蓝布屑。
府门骤开!两个婆子架出个裹锦裘的妇人,她腕间金镯刻着北斗纹,镯身嵌的蓝宝石正与蛊晶同色。"快!快抹药!"妇人癫狂撕扯衣襟,锁骨处金纹如活蛇游走。她抓过药膏胡乱涂抹,金纹遇膏即褪,眼底却浮起猩红血点。
"噬主了。"林烽的青铜钉震如蜂鸣。钉尾逆鳞残片蓝光暴涨,映出妇人瞳孔里游动的蛊影——正是晶石里封存的黑虫放大百倍的模样!
红狐狸突然窜上府墙。它踏着琉璃瓦奔向正堂,心口金纹在雪地里拖出火线。瓦当坠落的脆响中,正堂窗纸映出巨大蛊影——虫首人身,额生七星!
"破!"林烽掷出墨蛟刀。刀身撞碎窗棂的刹那,星露膏从担头泼天浇入!膏液淋上堂内七星幡的瞬间,幡面北斗纹迸发血光。端坐堂中的刘都督七窍钻出黑虫,虫群汇成巨蛊虚影扑向膏液。
嗤——!毒雾与金芒交缠。蛊影在膏液中扭曲尖啸,都督身躯如蜡融化。最后一声裂帛响,梁上悬的"明镜高悬"匾额居中裂开,匾后暗格里滚出尊青铜星晷——晷盘二十八宿皆嵌蛊晶,天枢位缺角正与逆鳞残片吻合!
雪住时,星晷在济世堂后院焚化。孙大夫将最后勺解蛊膏喂给妇人,她腕间金镯"咔哒"裂开,露出内里刻的"陈氏"小字。
"凤姑的庶妹......"老人杵着药锄长叹,"为夺星图,饲蛊半生。"
返山路上,妞妞的兔儿灯映亮雪径。灯纱上星露草汁染的北斗纹,与红狐狸跃动的心口金纹渐渐重叠。林烽怀中的逆鳞残片忽发温热,缺角处新生出米粒大的晶簇。
寨口老槐下,新熬的灶糖裹着星露膏凝成琥珀。张阿公咬开糖块,甜香混着松烟漫过晒场。七株星露草王在暮色中垂下花苞,苞尖渗出金露,露里浮着细如发丝的星虫。
山外的蛊,山里的根,终在星图中长成同一片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