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的清晨,天光尚未大亮,宁国公府的后院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雾中,府中各处却己点起了红纱宫灯。
楚昭宁蜷缩在锦绣被窝里,睡得香甜。
绣着缠枝莲纹的锦被下,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片阴影。
屋内银丝炭烧得正旺,暖融融的气息中飘散着淡淡的安神香。
“五姑娘,该起了。”翡翠轻手轻脚地掀开帐幔。
她看着小主子皱成一团的脸蛋,忍不住轻笑出声,活像个刚出笼的白胖包子,连鼻尖都皱出了几道可爱的纹路。
楚昭宁在梦中听见呼唤,下意识地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
这枕头里填的是上等蚕丝,枕面绣着精致的莲花,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宁国公府对嫡女的宠爱。
“今儿个可是要去崔府拜年。”翡翠嘴上哄着,手上动作却利落得很。
她熟练地掀开锦被一角,温暖的被窝立刻灌入一股寒气。
楚昭宁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乌溜溜的杏眼里盛满了不情愿。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早起。
小身体对睡眠的需求远超,每次被叫醒都像受刑一般痛苦。
“我不想起……”她翻了个身,把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小手紧紧攥着被角。
这声音软糯中带着几分委屈,任谁听了都会心软。
这时珊瑚端着鎏金铜盆进来,盆中热水蒸腾起袅袅白雾。
她见状笑道:“五姑娘再不起,夫人可就不带您去啦!”
说着故意把铜盆放在床边的紫檀木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昭宁的耳朵动了动。
崔家,这个她从出生起就充满好奇却从未踏足的外祖家。
之前因为年纪太小,崔令仪从不带她出府拜访。
只有外祖母卢氏和小舅母孔氏来过几回宁国公府看望自己。
每次她们来,都会带来各种新奇玩意儿,会唱歌的机关小鸟、能浮在水面上的玉雕莲花、用金线绣着故事的香囊……
她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翡翠和珊瑚相视一笑,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一个去取早己熏暖的衣裳,一个拧了热帕子为她净面。
铜镜里的小人儿困得眼皮首打架,脑袋随着丫鬟的动作一点一点,活像只啄米的小鸡。
翡翠熟练地解开她睡乱的小辫子,用象牙梳轻轻梳理着那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
“姑娘今天想穿哪件衣裳?”翡翠打开黄花梨木衣柜,里面整齐挂着数十件精致的小袄裙,每一件都是京城最好的绣娘精心缝制的。
楚昭宁歪着头想了想,伸出的小手指着一件樱红色的绣花袄裙:“这件。”
那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折枝梅花,花蕊处还缀着细小的珍珠,走动时会发出柔和的光泽。
她的衣柜里清一色都是红色的,正红、朱红、桃红、樱红、海棠红……
区别只在绣花和颜色深浅。
这是崔令仪特意安排的,说是小姑娘穿红色最显贵气。
对此楚昭宁倒是无所谓,反正出生在国公府,又是嫡女,吃穿用度自然都是顶好的。
穿戴整齐后,楚昭宁站在等身铜镜前转了个圈。
镜中的小人儿圆润的脸蛋白里透红,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小巧的鼻子下是两片的嘴唇,活脱脱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翡翠又给她系上一条金丝攒花的腰带,更添几分贵气。
“姑娘真好看。”珊瑚忍不住赞叹,又给她别上一对珍珠耳坠,那是去年生辰时外祖母送的礼物。
楚昭宁下意识摸了摸耳垂,刚满三岁时,周嬷嬷趁她熟睡,用姜片揉热耳垂后一针穿过,她竟未被痛醒。
首到次日清晨,耳垂火辣辣的,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竟在睡梦中被扎了耳洞。
楚昭宁被抱到二门时,崔令仪正低声嘱咐着管事嬷嬷什么。
晨光中,她穿着一身绛紫色绣金线的袄裙,发髻上的点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端庄中透着几分威严。
见女儿来了,那张严肃的面容瞬间柔和下来,眼角浮现出几道温柔的细纹。
“昭宁来了。”崔令仪伸手接过女儿,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睡醒了吗?”
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常年戴在手上的檀木手串的气息。
楚昭宁点点头,把小脑袋靠在母亲肩上。
这个动作她做得无比自然,上辈子从未体会过的母爱,这辈子,她终于拥有了。
崔令仪的怀抱温暖而踏实,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一会儿到了外祖家,要守规矩,知道吗?不能像在家里一样任性。”崔令仪轻声叮嘱,手指轻轻梳理着女儿额前的碎发。
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泛着健康的粉色。
“知道了。”楚昭宁乖巧地应着。
心里却想着,我什么时候任性过?
为了不引人怀疑,我可是刻意表现得比普通孩子还要乖巧呢。
“走吧。”宁国公简短地说道。
他穿着一身靛蓝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挂着御赐的鱼袋,整个人挺拔如松。
他对崔家并无恶感,但也谈不上喜欢。
崔家那种处处讲究规矩、时时端着架子的做派,与他这个武将出身的国公格格不入。
不过作为女婿,他对崔家还是非常尊重的,每年三节两寿的礼数从不短缺。
国公府的朱轮华盖车缓缓驶出府门,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楚昭宁扒着车窗缝隙好奇地往外瞧。
朱雀大街上家家户户门前都贴着崭新的桃符,有几个顽童正在街角放爆竹,红纸屑纷纷扬扬落在一户门前的石狮子上,为那威严的石兽平添几分喜庆。
马车转过鼓楼大街时,楚昭宁看见路边有个卖糖人的老翁,他的手艺极好,捏出来的孙悟空活灵活现。
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孩子围在旁边,眼中满是渴望却不敢上前,那一文钱一个的糖人,对他们来说己是奢侈品。
楚昭宁非常庆幸自己重活一次能生在富贵人家,比那些饥寒交迫的贫民强上百倍
崔府的黑漆大门己遥遥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