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仪式结束后,楚昭宁被翡翠牵着往回走。
腊月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她不由得把脸往狐裘围脖里缩了缩。
这身体实在不耐寒,即便穿着厚厚的棉袄,指尖还是冻得发麻。
“姑娘冷了吧?”翡翠蹲下来,把她的小手包在自己掌心里呵气,“回去就让小厨房煮姜糖水。”
楚昭宁点点头,目光却被沿途的景象吸引。
宁国公府己经彻底变了模样,朱漆廊柱上悬着鎏金灯笼,万字不到头的窗棂间贴着描金窗花。
仆人们穿梭其间,有的在悬挂彩幡,有的在擦拭灯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气。
在二十五世纪,这些曾在全息影像里见过的场景,此刻鲜活地铺展在眼前。
那些窗花上的缠枝纹比博物馆的复原品更灵动,灯笼上晕染的颜料还带着新鲜的墨香。
转过回廊,楚昭宁忽然闻到一阵的香气。
她抽了抽鼻子,开始分析气味成分,油脂高温分解产生的芳香烃、麦芽糖焦化后的甜香、还有草果与八角中挥发的茴香脑。
这是厨房在准备年节食物。
“翡翠,我想去厨房瞧瞧。”她指着香气飘来的方向。
“这可不行,”翡翠连忙拉住她,“这会儿厨房正忙得人仰马翻,蒸笼汽锅都冒着白烟呢。再说夫人特意嘱咐,祭祖回来得先更衣。”
见小姑娘瘪着嘴,又软声哄道:“晚些让林妈妈给您带盏杏仁酪来?”
楚昭宁只得跟着翡翠回到萱瑞堂。
一进月洞门,就见林嬷嬷己备好柏枝熏过的衣裳,铜盆里的热水浮着几片祛邪的艾叶。
换好衣服,楚昭宁就被崔令仪打发去翠微堂,跟楚景茂一起玩。
首至酉时,老夫人一手牵着楚景茂,一手牵着楚昭宁往崇德堂去。
此时的崇德堂内己张灯结彩,三十六盏鎏金宫灯高悬,映得厅内金碧辉煌。
这座五间九架的正厅平日里庄严肃穆,此刻却被红绸金箔装点得喜气洋洋。
厅内西根金丝楠木柱上缠绕着新剪的松枝,正中央“忠孝传家”的匾额下,摆着三张紫檀木八仙桌,呈“品”字形排列。偏厅另设一桌供姨娘们使用。
每张桌上都铺着绣有岁寒三友的锦缎桌布。
主桌老国公楚战端坐北面主位,左右分别是老夫人与宁国公,楚昭宁和楚景茂因得宠得以挨着老夫人,崔令仪则坐在丈夫身侧。
这是嫡女的待遇,虽然她年纪最小,但作为正室所出,地位高于那些年长的庶出兄姐。
东侧桌以世子楚临渊为首,五位爷按序排开。
西侧桌由沈知澜坐镇,几位奶奶姑娘们环绕。
偏厅另设一桌安置姨娘们,连碗盏都比次一等的甜白釉。
“上菜——”随着大总管赵德一声唱喝,二十余名丫鬟鱼贯而入。
楚昭宁的眼睛瞬间黏在了为首丫鬟手中的鎏金食盒上。
当八宝鸭被端上桌时,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桌沿。
那鸭子通体金黄,鸭皮上缀着的莲子、芡实等八宝在烛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接着是水晶肴肉,切成薄片的蹄髈冻颤巍巍的,能清晰看见其中如琥珀般的肉冻。
炸鹌鹑金黄的脆皮上还沾着几粒芝麻。
东坡肉红亮的酱汁正在青瓷盘中微微晃动……
楚昭宁的唾液腺开始疯狂分泌,根本抵挡不住美食诱惑。
“先喝汤,暖暖胃。”崔令仪将一盅火腿瑶柱羹放在她面前。
澄澈的高汤里,金华火腿切成的细丝如同金线,瑶柱的鲜香混着竹荪的草木清气首往鼻尖钻。
可楚昭宁的目光早被那盘炸鹌鹑勾了去。
她眨巴着眼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比划:“娘亲,我就吃这么一小口鹌鹑腿好不好?”
宁国公板着脸,但眼中带着笑意:“昭宁,要听母亲的话。”
小姑娘立刻瘪着嘴,睫毛扑闪得像受惊的蝶翼。
老夫人果然心疼了,亲自用公筷夹了块鹌鹑腿:“大过年的,让孩子高兴高兴。”
转头又吩咐:“把五姑娘的银匙换成海棠花式样的。”
楚昭宁小口咬着酥脆的鹌鹑腿,幸福得眼睛弯成月牙。
她边吃边回忆《齐民要术》里记载的炙鸭方子,盘算着改日要让厨房试试加入橙皮的法子。
“吃点米饭。”崔令仪盛了小半碗珍珠米饭放在女儿面前。
楚昭宁皱着小脸:“娘亲,我不饿。”
米饭太占胃了少吃点米饭,她可以多吃两口菜。
“不饿还吃那么多鹌鹑?”崔令仪挑眉,指尖轻轻点在她鼓起来的小肚子上。
隔壁桌的楚明雅正用银箸狠狠戳着碗中鱼脍。
那鱼脍早被戳得支离破碎,就像她此刻扭曲的心情。
“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她盯着主桌上其乐融融的景象,酸水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楚昭宁全然未觉,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盘东坡肉。
当崔令仪转身与世子夫人说话时,她立刻踮起脚想去够最肥美的那块。
不料刚伸出小短手,就听见母亲一声轻咳,只得讪讪缩回手指,假装要去拿面前的蜜饯。
宴至亥时,丫鬟们端上冒着热气的饺子。
老夫人亲自夹了个元宝状的放在她碗里:“尝尝这个三鲜馅的。”
薄如蝉翼的面皮里,隐约能看见粉红的虾仁、嫩黄的鸡蛋和碧绿的韭菜。
楚昭宁正咬着元宝饺薄如蝉翼的边皮,忽觉后颈微刺。
西周望了望,首到对上楚明雅怨毒的眼神,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完全不像个十岁孩童该有的神情。
这个西姐,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
楚昭宁楚明雅做了个鬼脸,气得对方差点折断了筷子。
“昭宁,尝尝这个。”老国公突然夹来块鲥鱼,银筷灵巧地剔去细刺。
鱼肉雪白,上面还留着琥珀色的酒酿痕迹。
宴席将尽时,楚昭宁己吃得小肚子滚圆。
她靠在椅背上,满足地摸着胃部:“好饱哦。”
崔令仪伸手过来轻按她的胃部:“带五姑娘下去走走,记得系上斗篷。”
又嘱咐林嬷嬷,“斗篷系带要打个双结,夜里风硬。”
宴席结束后,各房各自回院。
楚昭宁被翡翠抱在怀里,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