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碎光亭

清晨五点西十分，黎意荷轻手轻脚地锁上宿舍门，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室友。她单肩背着相机包，另一只手提着三脚架，嘴里还叼着一袋软糖。六月初的晨风带着露水的清新，吹散了她最后一丝睡意。

"今天一定能拍到完美的日出。"她小声嘀咕着，加快脚步向校园东侧的镜湖走去。

意荷选好了最佳拍摄点——湖心亭延伸出的小平台。她动作麻利地支好三脚架，调整相机参数时，手指在按键上跳跃如弹钢琴。取景框里，湖面如镜，倒映着渐亮的天空，远处教学楼轮廓逐渐清晰。她按下快门，连续捕捉着光线变化的每一个瞬间。

就在她全神贯注时，一阵压抑的抽泣声从亭子后方传来。意荷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后还是绕了过去。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女生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女生听到脚步声猛地回头，意荷倒吸一口冷气——那张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右眼角有一颗泪痣，在晨光中像一滴凝固的墨。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女生慌乱地用手背擦脸，动作间卫衣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触目惊心的淤青。

意荷的心猛地揪紧了。她放下相机，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没关系，这里很安静，适合...嗯，整理心情。"她递过纸巾时注意到女生警惕地后退了半步，"我是黎意荷，摄影系大一学生。"

女生迟疑地接过纸巾，声音细如蚊蚋："江知礼...设计专业。"

"哇，那你一定很会构图！"意荷眼睛一亮，"我正在拍日出系列，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突然灵光一闪，"要不要当我的模特？就站在那边栏杆旁，背光的效果一定很棒！"

知礼愣住了，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现在？"

"就现在！"意荷己经兴奋地调整起相机，"日出时的光线是最温柔的，特别适合你..."她差点说出"特别适合你现在的状态"，及时刹住了车。

知礼低头看着自己皱巴巴的卫衣，摇了摇头。意荷却己经抓住她的手腕——恰好是淤青的位置，知礼疼得轻嘶一声。

"啊！对不起！"意荷慌忙松手，却在这时注意到知礼手腕上除了淤青，还有几道细长的疤痕。她的心沉了下去，但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要不这样，你先看看我拍的照片？"

知礼犹豫着凑近相机屏幕。意荷身上有股淡淡的橙花香气，混合着咖啡的苦涩，莫名让人安心。屏幕上，朝阳正从湖面升起，金光碎成千万片，美得不真实。

"这张...构图太正了。"知礼突然说。

意荷眨了眨眼："真的？那该怎么改？"

知礼指向屏幕："如果把亭子的飞檐纳入前景，形成框架构图，会更有层次感。"她的声音渐渐有了温度。

"天才！"意荷欢呼，"你果然懂！"她不由分说地把相机塞到知礼手里，"你来试试？"

知礼手足无措地捧着昂贵的设备，指尖微微发抖。透过取景器，她看到意荷己经跑到栏杆边，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发丝在风中飞扬如蝶。

"就这样，别动！"知礼不自觉地按下快门。画面中的女孩逆光而立，轮廓模糊在光晕里，却比任何清晰的影像都更鲜活。

意荷跑回来查看照片，惊喜地瞪大眼睛："太棒了！这完全是我想要的感觉！"她突然握住知礼的手，"做我长期模特好不好？我请你喝咖啡！"

知礼触电般抽回手："不...我不喝咖啡。"

"那就奶茶！加双倍珍珠！"意荷锲而不舍，"或者...软糖？我有各种口味的！"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献宝似的捧到知礼面前。

知礼看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糖果，和意荷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加个微信！"意荷立刻掏出手机，"对了，你认识关可年吗？她也是设计系的，是我发小。"

知礼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她...是我室友。"

"什么？！"意荷尖叫起来，"这太巧了吧！我们三个一定要一起吃顿饭！就今天中午！"她不由分说地在知礼手机里存下自己的号码，备注画了个小太阳表情。

分别时，意荷突然回头喊道："知礼！伤口...记得涂药！"她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没等对方回应就蹦跳着跑远了。

知礼站在原地，握紧了口袋里意荷塞给她的软糖。阳光己经完全升起，照得她眼睛发疼。

中午十二点十分，学校西区食堂。

"所以你们就这样认识了？"关可年咬着吸管，目光在知礼和意荷之间来回扫视，"真神奇，阿意居然能早上五点起床。"

意荷得意地晃了晃手机："我拍到了超棒的照片！多亏知礼！"她凑近知礼，"让我看看你的手腕好点没？我带了自己调的草药膏。"

知礼下意识地拉紧袖口："没事...不小心撞的。"

可年敏锐地注意到好友的异常热情和室友的闪躲。她转移话题："阿意，你姐不是说今天要回来吗？"

"啊！差点忘了！"意荷跳起来，"我姐下午三点的飞机！她说要给我们带伯明翰的限量版拼豆！"她兴奋地拉住知礼的手，"你也一起来接机吧！我姐人超好的！"

知礼还没来得及拒绝，可年就插话道："她当然去，对吧知礼？"桌下，可年轻轻踢了知礼一脚，小声道："别拒绝，不然她能缠你一星期。"

知礼无奈地点点头。意荷欢呼着往她盘子里夹了块糖醋排骨："多吃点！你太瘦了！"

就在这时，知礼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煞白。

"怎么了？"意荷关切地问。

"我...我得回趟宿舍。"知礼匆忙起身，"下午...下午见。"她几乎是逃跑般离开了食堂。

可年看着知礼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奇怪，她平时没这么慌张..."

意荷托着下巴："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可年摇摇头："从开学她就神神秘秘的，经常半夜做噩梦尖叫。有次我醒来看见她站在阳台，吓得我..."她突然住口，"算了，背后议论人不好。"

意荷却己经下定决心要帮助这个新朋友。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知礼正躲在洗手间里，对着手机低声下气地解释："哥，我真的只是和新同学吃个饭...没有男生...我马上回去..."

手机那头传来冰冷的男声："我看了监控，那个碰你手的女生是谁？"

下午两点西十分，首都机场T3航站楼。

意荷踮着脚在接机口张望，一边向身旁的知礼兴奋地介绍："我姐在国外交换一年，今天终于回来了！她答应教我玩cosplay！"

知礼勉强笑了笑。自从中午那通电话后，她就魂不守舍，不停地看手机。可年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放松点，阿意她姐真的很好相处。"

就在这时，一个高挑的身影推着行李车走出来。黎岁华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黑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看到妹妹时眼睛弯成了月牙。

"阿意！"她张开双臂。

"姐！"意荷炮弹一样冲进姐姐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挂在对方身上，"想死你了！"

岁华笑着揉乱妹妹的头发，转向两位女孩："你们一定是可年和知礼吧？阿意中午还在视频里念叨你们。"她递过两个精致的纸袋，"一点小礼物。"

知礼受宠若惊地接过，发现是一套英国古董店淘来的水彩笔。她小声道谢，却在抬头瞬间愣住了——岁华脖子上挂着的，正是她梦寐以求的那款限量版微单相机。

"喜欢吗？"岁华注意到她的目光，"我在伯明翰二手市场找到的，成色几乎全新。"

知礼的眼睛亮了起来，不自觉地伸手抚摸相机："这是1978年产的徕卡M4-P，全球只有..."

"2000台。"岁华接话，两人相视一笑。她取下相机递给知礼，"试试？"

意荷在一旁瞪大眼睛："哇！你们居然有共同语言！姐，知礼帮我拍的照片超棒！"

可年突然插话："岁岁姐，你认识关盛吗？"

空气瞬间凝固。岁华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是我...娃娃亲的未婚夫。"

"什么？！"意荷和可年同时尖叫。可年抓住岁华的手："那是我哥！天啊！这什么狗血剧情！"

知礼看着三人吵吵闹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是一条短信：

「我在校门口等你。别让我等太久。——江淮」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远处，一道闪电划过晴朗的天空，夏季的第一场暴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