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空旷寂静的实验室走廊上投下冰冷的光斑。指针滑过晚上十一点，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试剂和一种无形的压抑。林枫站在走廊尽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眉头紧锁。手机屏幕上，苏清雪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三个小时前：“数据有点问题，要晚点，别等。”
他没回“好的”，只回了句“注意安全”。然后，他就来了。说不清为什么，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他能“听”到恶意，却听不到苏清雪的心声，那片纯净的寂静，此刻却成了最大的未知。
他放轻脚步，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朝着走廊深处那唯一亮着灯光的实验室靠近。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压抑的、带着愤怒和疲惫的气息就越发清晰。没有心声干扰，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门内那个人的煎熬。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道光线。
林枫停在门外，没有推门，目光透过那道缝隙，精准地捕捉到了里面的情景。
苏清雪穿着整洁的白大褂，站在一台闪烁着复杂数据的仪器旁。她微微低着头，几缕柔顺的发丝垂落在光洁的额前，遮住了部分表情。但林枫能看到她紧抿的嘴唇，和那双清澈眼眸里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丝隐忍的委屈。
她对面，站着一个五十多岁、头发稀疏、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正是她的导师，生物工程系的张正明教授。此刻，这位张教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苏清雪脸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刺耳：
“苏清雪！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组数据波动这么大！误差范围都超到哪里去了？！这就是你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东西？！简首是一塌糊涂！” 他猛地一拍旁边的实验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台上的烧杯都晃了晃。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严谨！科学需要的是绝对的严谨！不是让你在这里给我凑数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以后怎么搞科研？！怎么毕业？！” 张教授的声音越来越高，充满了训斥和毫不掩饰的贬低。
苏清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张老师，这个干扰因素我之前在组会报告里提过，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借口！统统是借口！” 张教授粗暴地打断她，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不耐烦和某种扭曲的快意，“我不要听解释！我只看结果！结果不对，就是你的问题！重做！全部推倒重来！今晚别想走了！什么时候做出像样的数据，什么时候再离开这个实验室！”
【哼！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这点数据算什么？老子手头三篇论文等着挂一作呢！】
【这丫头片子脑子倒是好使，就是太死板！让她多熬几个通宵，把数据给我磨平了，成果自然是我的！】
【评职称的关键时刻，正好拿她当垫脚石！累死她也得给我把活儿干漂亮了！】
【还敢顶嘴？反了天了！不压着她，以后还怎么使唤？】
张教授内心那赤裸裸的算计、贪婪和压榨的得意，如同最污秽的泥浆，毫无阻碍地、清晰地灌入林枫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怒意，瞬间从林枫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指关节因为攥紧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旧伤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焚天的怒火！
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把学生的才华和心血当成自己晋升的垫脚石！把实验室当成他压榨免费劳力的私人作坊！还敢如此羞辱苏清雪？！
林枫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极地寒冰，锐利得能刺穿那扇虚掩的门。他没有立刻冲进去扇人——那会给苏清雪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怒火必须宣泄！对这个伪君子的警告必须清晰有力！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实验室门内外的环境。门边的墙上，有一个嵌入式的、厚重的金属材质通风橱开关面板！面板旁边，悬挂着一个用于放置安全护目镜的金属挂钩架！
就是它！
林枫深吸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起，用不大不小、却足以清晰穿透实验室门板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般，清晰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嘲讽：
“啧，心思脏成这样，也不怕实验室的通风橱都抽不干净？”
“压榨学生，抢人成果，真当别人都是瞎子聋子？”
“成果抢得多了，小心挂上去的不是职称，是‘失职’的处分通知。”
“夜路走多了，当心脚下打滑，职称没评上，先摔个‘失足’。”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却字字如刀，精准无比地刺中了张教授内心最阴暗、最龌龊、最害怕被人知晓的角落！
实验室里，张教授那高亢的训斥声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他猛地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惊骇欲绝地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谁？！谁在外面？！他……他怎么会知道？！论文！职称！压榨……】张教授内心的惊恐尖叫如同垂死的哀鸣，充满了活见鬼般的骇然！
就在张教授被这精准到恐怖的点破震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如同木偶的刹那——
林枫动了！
他的右手（那只饱经风霜、指关节处旧伤隐隐作痛的手），猛地扬起！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撕裂空气，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和积压的滔天怒意，目标却不是张教授本人！
而是——门外墙上，那个紧挨着门框的、厚重的金属通风橱开关面板！
快！准！狠！
林枫的手掌边缘，如同铁锤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地、精准地劈砸在那块坚硬的金属面板边缘！
“哐当——！！！”
一声极其沉闷、厚重、如同巨锤砸在铜钟上的恐怖巨响，在寂静的走廊里骤然爆开！这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具有穿透力，仿佛整面墙都在震动！
巨大的声响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虚掩的实验室门板上！门板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
而紧挨着金属面板的那个悬挂安全护目镜的金属挂钩架，更是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得猛地向上弹起！悬挂的几副护目镜“哗啦”一声，如同被惊飞的鸟雀，纷纷扬扬地掉落下来，砸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爆炸般的巨响和剧烈的震动，在寂静的深夜实验室里，不啻于晴天霹雳！
“啊——！！！”
实验室内的张教授，被这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自己耳边炸开的恐怖巨响和剧烈震动，吓得魂飞魄散！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一哆嗦，踉跄着向后猛退两步！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金丝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什么声音？！爆炸了？！有人袭击？！】张教授内心的恐惧瞬间达到了顶峰！他惊恐万状地看向门口，那道模糊的身影在剧烈震动的门板后显得更加高大和充满压迫感！再联想到刚才那些如同魔咒般点破他所有阴暗心思的话语……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再也顾不上训斥苏清雪，顾不上什么数据论文，更顾不上什么导师尊严！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如同受惊的兔子，怪叫一声，猛地转身，试图从实验室后门（安全通道）逃跑！
然而，极度的惊慌让他彻底失去了方寸！转身的动作太过猛烈，脚下一滑！
“噗通！哗啦——！！！”
张教授那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旁边一个摆放着各种玻璃试剂瓶的移动推车上！推车被撞得猛地侧翻！上面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瓶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乒铃乓啷——！！！”
一阵更加密集、更加刺耳的玻璃碎裂交响曲在实验室里轰然炸响！五颜六色的试剂液体混合着玻璃碎片，如同喷泉般西处飞溅！瞬间染湿了张教授昂贵的西裤裤脚和锃亮的皮鞋！一股浓烈刺鼻的化学试剂混合气味弥漫开来！
张教授彻底懵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裤脚和鞋子上沾满了粘稠的、不知名的试剂和玻璃渣，脸上沾着飞溅的试剂水珠，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镜片模糊，整个人如同刚从灾难现场爬出来，狼狈到了极点！巨大的声响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恐惧和混乱彻底主宰了他的大脑！
【完了！实验室事故！我的试剂！我的……】他脑子里一片浆糊，只剩下无意识的惊恐。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厉喝：“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是夜间巡逻的保安！被那声恐怖的金属撞击巨响惊动了！
这声厉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教授再也承受不住这连番的惊吓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再也顾不上满身的狼藉和地上的玻璃碎片，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地、手脚并用地冲向实验室后门，粗暴地撞开门，消失在安全通道的黑暗中，只留下一串仓皇失措、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和一地狼藉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瞬间只剩下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玻璃碎片和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以及苏清雪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枫走了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清雪身上，确认她安然无恙。他的右手掌缘因为刚才那记全力劈砸在厚重的金属面板上，此刻一片通红，甚至微微有些颤抖，传来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苏清雪看着走进来的林枫，又看看门口墙上那个明显凹下去一块、边缘甚至有些变形的金属通风橱开关面板，再看看实验室里如同被飓风扫过般的狼藉景象，最后目光落在林枫那只通红的手掌上。
她清澈的眼眸里，之前的疲惫和委屈如同冰雪消融，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一丝心疼取代。她没有问刚才那恐怖的巨响是怎么回事，也没有问张教授为何如此狼狈逃窜。她只是轻轻舒了一口气，对着林枫，露出了一个带着深深疲惫、却无比温暖和依赖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更多的却是尘埃落定后的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