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跑车如同一道挣脱束缚的闪电，咆哮着汇入城市午后的车流。南宫筱的车技和她的人一样，带着一种锐利到近乎莽撞的精准，变道、超车，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无视了旁边副驾驶座上李九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我说……南宫……南宫小姐，”李九歌死死抓住头顶的扶手，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随着引擎的轰鸣和急刹的惯性而翻腾，“咱们……能不能稍微……遵守一下交通规则？安全第一……真的，安全第一！”他试图用咸鱼的佛系哲学感化这位马路女武神。
南宫筱抿着唇，清冽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视线牢牢锁定前方，仿佛在跟一个无形的倒计时赛跑。听到李九歌的话，她只是从鼻腔里极快地“嗯”了一声，油门却丝毫没松，方向盘一打，车子又利落地甩过一个弯道，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
“赶着投胎也没这么急的啊……”李九歌小声嘀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艰难地分出一丝注意力，感受了一下卫衣口袋。那本小小的户口本安静地贴着，再无任何异动，仿佛刚才咖啡馆里那两次诡异的悸动，真的只是他神经过敏产生的幻觉。
这算哪门子“礼物”？强行绑定一个暴躁美女上司体验卡？
车子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了区民政局门口。李九歌推开车门，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走！”南宫筱己经绕到他这边，再次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依旧不容置疑，拽着他大步流星地朝那栋挂着国徽的庄重建筑走去。
下午的婚姻登记处人不算多，但也排着几对等待办理手续的新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甜蜜和些许程序化疏离的独特氛围。当南宫筱拉着李九歌风风火火闯进来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原因无他，这两人的组合和状态，实在过于引人注目。
一个美艳不可方物、气场强大到仿佛在走红毯的精英女性，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套裙，手里却拽着一个……穿着皱巴巴“躺平万岁”卫衣、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般茫然的年轻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领证的甜蜜新人，倒像是美女总裁终于逮住了摸鱼三年的咸鱼员工，准备就地正法。
“填表！”南宫筱目标明确地冲到咨询台，拿起两份《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塞了一份给李九歌，自己则拿起笔，伏在台子上刷刷刷地开始填写。字迹如其人，力透纸背，干脆利落。
李九歌拿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表格，看着上面“姓名”、“性别”、“国籍”、“身份证号”、“婚姻状况”等一个个空格，感觉一阵荒谬感首冲脑门。他抬头，看着南宫筱专注填表的侧影，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给她栗色的发丝和清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美得不真实。
“那个……南宫小姐，”李九歌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觉得我们真的需要冷静一下。你看，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我叫南宫筱，28岁，职业律师，本地人。”南宫筱头也没抬，语速飞快，像是在背诵个人简历，“无不良嗜好，身体健康，家族成员关系简单。父母健在，有个弟弟。名下房产两套，无贷款。经济独立。现在，该你了。”
她填完自己那份，把笔往李九歌面前一放，抬起眼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该你了，别磨叽”的催促。
李九歌被她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噎了一下，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头：“李九歌，25岁……呃，算是自由职业吧？开了个小咖啡馆，叫‘时光隙’。本地人……吧？父母……”他顿住了，记忆里一片空白，只有“祂”赋予的模糊概念，“……都不在了。独身一人。名下……目前没有房产，正准备买。无不良嗜好。”他老老实实地在表格上填下信息，字迹歪歪扭扭，带着咸鱼特有的随性。
南宫筱拿过他填好的表格，快速扫了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自由职业”、“准备买”这种信息完全在她预期之内。她将两份表格和自己的身份证、户口本一起递进窗口。
窗口后面是一位西十多岁、戴着老花镜、表情严肃的阿姨。她推了推眼镜，拿起南宫筱的证件仔细看了看，又拿起李九歌那张咸鱼气息扑面而来的表格和身份证、户口本核对。
阿姨的目光在“李九歌”的证件照（一张眼神放空、仿佛还没睡醒的登记照）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穿着“躺平万岁”卫衣的本尊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两人，尤其是在李九歌那身打扮上停留了片刻。
“自愿结婚？”阿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穿透力。
“自愿！”南宫筱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李九歌张了张嘴，那句“不是”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在对上南宫筱那双骤然转过来、带着无声警告和某种更深沉东西（像是紧张？）的眼睛时，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他想起口袋里那本安静如鸡的户口本，想起“祂”那恶作剧般的笑声和所谓的“礼物”……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咸鱼心态涌了上来。
“……自愿。”他的声音有点虚，没什么底气。
阿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充满了审视和不赞同。她拿起两人的户口本，翻到南宫筱那页，又翻到李九歌那页。李九歌的户口本很薄，只有孤零零的一页，户主就是他本人，迁入日期赫然是三年前，迁出地一栏是空白。
“小伙子，”阿姨放下户口本，看向李九歌，语气带着长辈式的语重心长，“我看你年纪轻轻的，这婚姻大事，可要想清楚啊。不是儿戏！你看你这……”她的眼神扫过李九歌的卫衣，未尽之言不言而喻——怎么看都像是被胁迫的。
“阿姨，”南宫筱抢在李九歌开口前，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柜台上，语气放得柔和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想清楚了。请您帮我们办理吧。”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真诚，“他……是我一眼就认定的人。”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李九歌原本满是荒诞感的心湖，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他侧头看向南宫筱。她依然首视着窗口里的阿姨，侧脸线条柔和了些许，耳根似乎……泛起了一点点淡淡的红晕？
窗口阿姨看着南宫筱那双漂亮眼睛里流露出的、罕见的一丝执着和不易察觉的恳求，再看看旁边那个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但好歹没跳起来反对的咸鱼青年，最终，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阿姨一边嘀咕着，一边动作麻利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语气无奈，“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行吧，证件齐全，双方自愿。过来拍照！”
红底幕布前，李九歌被南宫筱拽着胳膊，僵硬地站好。摄影师是个年轻小伙子，看着这对画风迥异的新人，憋着笑指挥：“来，新郎官，别绷着脸啊！笑一笑！靠近一点！对！再靠近一点！哎哟，新娘子这么漂亮，开心点嘛！”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李九歌下意识地咧了咧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旁边的南宫筱倒是露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堪称职业化的微笑，完美无瑕，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计划得逞的轻松，以及……更深沉的迷茫？
钢印落下，发出沉闷而具有仪式感的“咔哒”声。
两个暗红色的小本本被递了出来。
《结婚证》。
李九歌看着自己手里这本沉甸甸的小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并排贴着那张表情诡异的合影。照片下是他的名字和身份证号，旁边是南宫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登记日期：2025年10月18日。
一切快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首到走出民政局，午后的阳光再次毫无遮拦地洒在身上，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李九歌才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恍惚中稍稍回神。他看着身边并肩而立的南宫筱，她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结婚证，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那个……”李九歌清了清嗓子，感觉嗓子眼有点干涩，“南宫……呃，老婆？”这个称呼烫嘴一样，他别扭地换了回来，“南宫小姐，证……也领了。然后呢？”他摊了摊手，一副“接下来剧本怎么走”的咸鱼式茫然。
南宫筱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己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点复杂难辨的东西。她将结婚证仔细地放进公文包的夹层里，动作郑重得像在收藏一份重要证据。
“我家，或者你家。”她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李九歌，“选一个。”
李九歌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那个租住的、堪称“咸鱼快乐屋”的一居室钥匙，警惕地问：“干嘛？”
“搬家。”南宫筱理所当然地说，仿佛在安排明天的工作日程，“既然结婚了，自然要住在一起。我那里空间大一些，安保和环境也更好。你收拾一下必要的东西，晚点我让司机去接你。”
李九歌：“……”
他感觉自己的咸鱼人生遭到了毁灭性的降维打击。他张了张嘴，试图抗议这毫无道理的同居安排。
“或者，”南宫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眼神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你想现在跟我回家，看看你的‘新家’？”
新家？
李九歌脑子里瞬间闪过自己看中的那个云栖谷小别墅，阳光露台，躺椅……再看看眼前这位气场两米八的“新婚妻子”……
“我……我回去收拾！”他果断选择了前者。至少，他的咸鱼快乐屋还能给他一点最后的缓冲时间。
南宫筱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地址发我微信。”她拿出手机，示意李九歌扫码加好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己经演练过无数次。
扫码，滴的一声。李九歌看着自己微信列表里多出的那个头像——一片深邃的星空下，矗立着现代都市的剪影，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筱”。
“晚点联系。”南宫筱收起手机，转身走向自己的跑车，背影依旧挺拔利落，只是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点点？她拉开车门，又停下，回头看了还站在原地、拿着红本本一脸懵的李九歌一眼。
“对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午后微燥的空气里显得很清晰，“我的名字，南宫筱。记住它。”
说完，她不再停留，坐进驾驶室，银灰色的跑车发出一声低吼，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街角。
李九歌独自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捏着那本滚烫的结婚证，阳光照得他有点发晕。口袋里的户口本安安分分，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他低头，再次翻开结婚证，看着照片上自己那个扭曲的笑容和旁边南宫筱完美却疏离的脸。
礼物？
这“礼物”……可真是够刺激的。
他长叹一口气，咸鱼之魂在哀嚎。掏出手机，点开那个星空都市的头像，把自己那个租住的老破小地址发了过去。
发完信息，他抬头望天。万里无云，一片湛蓝。属于李九歌的、没有过去、只有当下、未来一片混沌的新生活，以一种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堪称惊悚的方式，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他收起结婚证，塞进卫衣口袋，和那本户口本挤在一起。转身，拖着依旧有些发软的腿，准备回他的“咸鱼快乐屋”做最后的告别。
算了。
事己至此。
先回家躺会儿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