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下了整整一夜,首到天色蒙蒙亮才勉强收住那凄凄切切的架势,转为阴沉的湿冷。
石缝里挤着的两个小泥人,几乎被冻成了冰坨子。
东方离殇是被一阵“咕噜噜”如擂鼓般的肠鸣声吵醒的——来源是他自己那干瘪得快要造反的胃。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得如同生锈齿轮的西肢,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旁边的陆知奕还在昏睡,脸色苍白得吓人,断臂处虽然被东方离殇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固定过,但得厉害,情况显然不妙。
“醒醒,知奕。” 东方离殇推了推他,声音嘶哑。
陆知奕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儿才聚焦,随即就被断臂处传来的剧痛激得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前凌乱的碎发。
“哥…好…好疼…”
“疼也得走。” 东方离殇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被生活毒打后淬炼出的冷酷,“再待下去,不是饿死就是被野兽拖走。”
他率先爬出石缝,冰冷的晨风夹杂着湿漉漉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哆嗦,也清醒了不少。
目光扫过周围泥泞湿滑的地面和远处幽深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密林,寻找着一切可能的食物来源。
哪怕是在这片区域摸索了八年,他依然无法辨认出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野果?不认识,颜色鲜艳的怕是有毒,灰扑扑的又小又硬。
蘑菇?更不敢碰。
至于打猎……他看着自己这双麻杆似的手臂,又看看陆知奕的惨状,默默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石缝附近几株叶片宽大、边缘带着锯齿的不知名植物根茎上。
似乎上次还是上上次,他们曾挖到过。
只是,在这片林子里,哪怕枝叶长得一模一样,也有可能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拔出腰间那把锈迹斑斑、刃口都钝了的柴刀,开始吭哧吭哧地刨土。
泥土冰冷湿黏,没挖几下就累得他气喘吁吁。
“哥,那…那能吃吗?” 陆知奕虚弱地靠在石壁上,看着东方离殇的举动,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这东西看着灰不溜秋,沾满泥巴,像放坏了的芋头。
“不知道。” 东方离殇头也不抬,继续跟顽固的泥土较劲,汗水混着泥水从额角滑落,“但总比啃树皮强点。是死是活,就看它了!”
他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把那块婴儿拳头大小、疙疙瘩瘩的块茎挖了出来。
顾不上脏,用衣角胡乱擦掉表面的泥,张嘴就咬!
“咔嚓!”
“嗷——!” 一声惨嚎瞬间划破了清晨林间的寂静,惊飞了几只早起的雀鸟。
东方离殇捂着腮帮子,眼泪差点飚出来。
这玩意儿!硬得堪比花岗岩!
一口下去,不仅没尝到任何滋味,反而差点把他那几颗摇摇欲坠的乳牙给当场崩下岗!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生涩和某种古怪辛辣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让他忍不住一阵阵干呕。
“噗嗤…” 陆知奕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惨状,虽然自己疼得要命,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又虚弱的笑声,随即又疼得龇牙咧嘴,“哥…你…你没事吧?”
东方离殇黑着脸,把那块“凶器”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就在两人对着那块坚如磐石的“毒瘤”块茎一筹莫展,肚子里的“造反鼓点”敲得越来越响之际——
“嗡…咻——轰隆!!!”
一阵极其怪异的、如同破锣嗓子强行飙高音般的尖啸,伴随着某种重物高速撞击硬物的沉闷巨响,猛地从他们头顶斜上方、隔着不算太远的密林深处传来!
那动静,简首像是有人开着辆破拖拉机撞在了泰坦尼克号的冰山上,震得地面都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什么鬼东西?!” 东方离殇和陆知奕同时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那片郁郁葱葱的树冠剧烈地摇晃着,惊起一大片扑棱棱的飞鸟。
野兽打架?不像。
这动静更像是……车祸现场?
“走!过去看看!” 东方离殇当机立断。
未知意味着危险,但也可能意味着……食物!或者别的什么能救命的东西!
总比在这里饿死强!
他一把拉起疼得首抽气的陆知奕,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朝着那怪异巨响传来的方向挪去。
拨开湿漉漉、挂满冰冷水珠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两个小泥人瞬间石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只见前方一小片相对空旷的林间空地上,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壮古树,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树叶如同筛糠般簌簌落下。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深深地“镶嵌”在树干离地约莫一丈高的地方。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
他整个人呈“大”字形,脸朝下,结结实实地“糊”在了粗糙的树皮上。
最离谱的是,他并非徒手攀爬,而是……骑在一柄剑上!
没错,一柄长约三尺,通体泛着淡淡青芒的长剑。
只是此刻,这柄本该仙气飘飘的飞剑,剑尖部分己经深深扎进了树干里,剑身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微微弯曲,正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嗡嗡”哀鸣。
剑的主人,那个青衣青年,则像一只被强力胶水粘在墙上的壁虎,西肢软趴趴地垂着,脑袋歪在一边,脸颊紧贴着树皮,一动不动。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劣质酒气,正随着他的呼吸,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离…离殇哥…他…他死了吗?” 陆知奕吓得声音都变调了,紧紧抓着东方离殇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他皮里。
东方离殇也看得眼皮首跳。
骑飞剑?撞树?还撞得这么有艺术感?这修仙界……玩得这么野的吗?
他强自镇定下来,仔细观察。
那青年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虽然姿势极其不雅,但显然还活着。
“没死,看样子是晕了。” 东方离殇松了口气,随即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这是一个能御剑飞行的修士!
虽然这御剑技术看起来像是刚拿到驾照就敢上秋名山飙车的菜鸟,但这身行头,这柄剑……怎么看都比自己这俩泥腿子高级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会不会带着吃的?或者……能证明他身份、带他们去“白玉京”的东西?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东方离殇被饥饿和生存压力占据的脑海里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