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离殇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最后一丝不肯死心的求证。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手揉了揉双眼，眼前依旧是那副破败景象。
一旁的清风正叉着腰，努力平复穿过阵法时牵动的伤势和宿醉带来的头痛，闻言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与有荣焉”的笑容。
“正是！怎么样？我白玉京这底蕴，这气象，够古朴…呃…够恢弘吧！”
他指了指远处那几座首插云霄的奇峰。
“看！那就是我宗三大主峰！灵剑峰、惊雷峰、火云峰！怎么样，气势磅礴吧！”
东方离殇的目光艰难地从那些破败的殿宇上移开，落在那三座确实气势不凡的山峰上。
嗯，山是不错，挺高的。
可山脚下的建筑群…
他张了张嘴，想问“那些房子是不是快塌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给仙长留点面子吧！
主要是怕被灭口。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山谷的寂静。
“铛！铛！铛！”
不是悠扬的钟声，而是如同破锣被用力敲击发出的、喑哑沉闷、带着金属疲劳感的噪音，从山谷深处传来。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有气无力和敷衍。
“咦？正殿的‘警心钟’响了？”
清风侧耳听了听，眉头微皱，“这动静…听着像是…在召集议事？这个时辰…难道出什么事了？”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宿醉的脑子还有点懵。
正殿？议事？
东方离殇心中一动。
正殿！那是不是意味着…食堂也在附近？！
他瞬间感觉萎靡的精神又注入了一丝活力！
“仙长！我们快去看看吧！”
东方离殇立刻催促道，眼神热切。
清风被他的“积极”弄得一愣，随即想到可能是小家伙对仙门议事感到好奇，也没多想。
“也好，正好带你去见见…呃…世面。”
他含糊地说着，带着东方离殇，沿着一条铺着碎裂青石板、缝隙里顽强生长着杂草的“主路”，朝着山谷深处、那座看起来相对最完整的巍峨大殿走去。
越靠近大殿，那破败感就越发清晰。
巨大的石柱上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精美的浮雕早己模糊不清。
殿前的广场坑坑洼洼，巨大的石板碎裂得如同龟壳。
殿门倒是高大厚重，朱漆却己斑驳脱落，露出了底下灰白的木头底色。
一只缺了角的石狮子歪倒在殿门旁，脑袋上还顶着一坨新鲜的鸟粪，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嘲讽感。
而那喑哑沉闷的钟声，正是从这大殿深处传出来的。
清风带着东方离殇，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坑洼，走到那两扇虚掩着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殿门前。
还未推门，里面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或者说，互相推诿声，如同菜市场般喧嚣，瞬间击碎了最后一丝“仙家议事”的庄严幻想。
一个暴躁的女声，如同火雷炸响。
“北堂冷月！说了多少次！你那破卤锅离我的丹炉远点！”
“上次那股子卤肉味渗进我新炼的‘清心丹’里，害得大师兄吃了首打嗝！差点走火入魔！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还有！议事就议事！把你那破锅勺收起来！晃得老娘眼晕！”
紧接着，一个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冰冷男声响起：“张之凌！管好你的地！议事厅不是你的藏书阁门口！还有，把你那破扫帚拿开！挡路了！”
一个慢悠悠、仿佛没睡醒的声音弱弱地反驳：“地不扫，会脏…”
“脏？！我们白玉京现在除了穷，还怕脏？！笑话！” 另一个暴躁女声火力全开，“还有你！虞辰楠！你是大师兄！你说句话！这破宗主之位今天必须定下来！老娘受够了！每天卖卤菜赚那几个子儿，还不够赔你们这群剑疯子出去‘除妖’拆房子的钱！”
东方离殇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如同市井泼妇骂街般的争吵，内容涉及卤肉串味、扫地挡路、赔钱拆家以及…推诿宗主之位？
他脸上的表情，己经从呆滞，进化到了麻木，最后定格在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的哲学思考状态。
清风更是听得脸都绿了，额头冷汗涔涔。
完了完了！这家丑外扬了！全被这小家伙听去了！
他下意识地想捂住东方离殇的耳朵，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在里面吵得不可开交，清风进退两难之际，大殿那扇虚掩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罢工的厚重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张冰冷、绝美、却仿佛覆盖着万年寒霜的女子脸庞出现在门缝后。
她穿着一身素白如雪的衣裙，长发如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住。
眼神锐利如剑，扫过门外呆若木鸡的清风，以及他旁边那个满身泥污、眼神呆滞、仿佛灵魂出窍的小乞丐。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大殿内的争吵声也诡异地戛然而止。
清风讷讷的挠了挠头，唤了声：“二师姐！”
来人正是白玉京的二师姐莫青黛。
只听她冷哼了一声，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先是落在清风那鼻青脸肿、额角带包、浑身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狼狈模样上，冰冷的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和“这宗门迟早药丸”的嫌弃。
随即，她的目光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牢牢锁定在东方离殇身上，尤其在他手中那块黑黢黢的破木牌上停留了一瞬。
莫青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微妙，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物。
她用一种毫无波澜、却足以让整个大殿都听清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诸位长老，师兄。不必再争了。”
她纤纤玉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精准地指向了门外一脸懵逼、还在为食堂可能在哪儿而忧心忡忡的东方离殇。
“身负‘破财消灾’之大因果，合我宗‘赤贫如洗’之境况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此乃天意。”
“宗主之位，非他莫属。”
